“沈飞霜!快把院子里的花叶都扫干净!”
“沈飞霜!赶紧把大小姐屋里的窗帘洗好!”
“沈飞霜!你没手没脚么?动作这么慢!”
自从沈飞霜做了明如虹的侍女,其他侍女们就像是得了不可或缺的乐子和苦力,平日里冷眼冷语不说,还一股脑将活计都推在她身上。
反正沈飞霜有的是力气,也总是一副勤勉谦卑不敢回嘴的样子,只要不直视她那双异域琉璃般的银蓝色眼瞳,众人总是充满了欺负的劲头。
沈飞霜成了苦力之后,其他侍女们乐得不干活,反而争着暗中使心眼讨好明如虹。这些明如虹心明如镜,却默许放任着她的侍女们,她就是希望看到沈飞霜每天劳苦又卑微不语的样子。
当日得知父亲带回了一个半死的小乞丐,还亲自为她捧香炉、取名字,明如虹心里就像扎刺一样种下了忌恨。
她时时觉得可笑,尊贵如她,怎么可能去忌恨一个蝼蚁不如的弱女子?但是她确实不允许任何人分担父亲的注意力,就算她从来不相信父亲对沈飞霜真用了什么心思。
但是那也不行!沈飞霜是个什么东西,她与高贵的葬剑山庄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更不要妄想赢得明子夕的什么注意!
于是沈飞霜在明如虹这里,日日充当着最勤快的苦力,倒是也难为她能在鲜明的恶意中不出差错,日复一日尽着侍女的本分。
连串的喝令干活的声音过后,沈飞霜已经打理好了大半活计,拎着大扫帚进了庭院。
明如虹喜欢海棠,庭院里错落种着一地。两面花海中围绕出一条幽深小径,远远连着大小姐的闺房。
两棵不知名的花树分立两面花丛中央,枝叶繁茂地开着粉色花朵。
为了保证自己的爱女能一直欣赏到最爱的海棠,明子夕动用自己那修为深厚的法力,为海棠凝聚了长久盛开的灵气,使它们不分季节地开放。
他对明如虹的疼爱,真如唯一的明珠一般。
立在细细花雨中间,沈飞霜深吸了一口气。湿润的花香浸入咽喉,让人神清气爽。
虽然承受着长久的冷视和打压,但比之沈飞霜之前不似人形的生活,这不算什么。
那双异色瞳孔,总是能发出彩色镜面一样的微光。
清清精神,沈飞霜熟练地把持着大扫帚,把满地凌乱的碎花和泥土扫成一堆堆,然后装入几个花筐中。
她力气丰沛,干起活来轻巧游刃,不一会儿就扫干净了大半花径。
风声细微,沈飞霜的身影立在花雨弥漫中,远远望去竟有一种朦胧的妖艳。
她的腰肢十分纤细,身形又很高挑,腰背一挺有点像一条柔软的蛇。
就是这种娇美的模样,让其他侍女们更是莫名起了欺负的恨意。
沈飞霜这种卑微的人,不配有这样娇美的风姿!这无理的仇视,却是众人欺凌她的源头。
因为活计都让沈飞霜打理完了,明如虹又在小憩不须伺候,几个侍女便来到花径,三两交头接耳瞪着少女干活的背影。
闲来无事,便要找消遣。
“看她那风骚的模样,还扭着腰呢!”
一个侍女啐了一声,十分看不起地眯了眯眼睛。
“我看呀,这小丫头仗着自己被庄主照料过,保不齐对庄主有什么心眼!”
“真的假的?可别乱说,大小姐不生吞活剥了她!”
越说越起劲,最先挑起流言的侍女刹不住了,拽着同伴们挤眉弄眼地私语,“你们想啊!越是卑贱的人心眼越毒,谁知道脑子里装的什么呢!大小姐虽然脾气大、功夫好,到底还是个孩子,要真是比心眼啊,恐怕……”
几个人说着说着总觉得成真了,啧啧地讨论着怎么整治沈飞霜去讨好明如虹。反正明如虹对沈飞霜的恶意再鲜明不过,这是这帮人能想出来的最好的讨好方法了。
“想整人还不容易!”那挑起流言的侍女以为自己有了良策,清清嗓子走上前去。
“沈飞霜!”那侍女拿出了从不敢对任何人显出的傲气,只有对沈飞霜才能这样大呼小喝,“你聋了?给我过来!”
沈飞霜正在弯身把花土扫进筐子,放下手里的活跑过来。一身藕荷色长衣配上水绿色裙摆随风飘摇,轻灵如同蝴蝶。
“前辈?”沈飞霜巧然一笑。单看她现在的样子,很难想象她以前是那样肮脏的流浪乞丐。
“有些东西是天生的”——明子夕这样说过她。
还有什么天生的东西,藏在那片白皙的胸膛中?
“去,把荷包给我捡回来。”侍女一手叉腰,盛气凌人地远远一指海棠丛。
身后几个同伴心知肚明,都等着看好戏。
能把荷包掉到那种地方去,怎么看都是刻意。沈飞霜不是傻子,只是那侍女算准了她也不敢问什么。
沈飞霜顺着指向一看,满眼都是白浪般摇摆的海棠花,经过精心的打理后更是散发出迷乱人眼的风情。
海棠长得十分浓密,若是就这么走进去捡东西,很容易坏了花朵。
沈飞霜眨眨眼就想到了这一点,这果然是那些闲着没事的侍女欺负她的新招。
但是没办法,沈飞霜深知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和身份,轻咳一声把裙摆提起来掖好,转身走向了海棠花丛。
“喂,行不行呀?”几个同伴围上来,错杂着低语,“要是弄坏了花,大小姐问起来,她把我们供出去怎么办?”
“她敢!”必要仗势欺人的快感已经占据了那侍女的心,她的脑子本来也不够聪明能把事情考虑周全。
她抬抬下巴示意远远的沈飞霜手臂上的伤痕,那是少女初来几日被其他人教训过留下的。
侍女们咯咯地低笑起来,“倒也是啊,她肯定记得疼!”
说话间,沈飞霜已经十分小心地提着衣摆走进了花丛,四处找着荷包。
银蓝色的眼睛就像是能映照出一切微小之物的镜面,沈飞霜的眼神是天生的敏锐,找什么东西都快。
但是她什么都找不到,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个戏弄的陷阱,可此时已经走到了花丛深处。她只好慢慢转身,尽量不碰到柔嫩的海棠。
“她倒是真小心。”那刁难人的侍女抱臂哼了一声,换了动作稍微笨一点的人,这空当早就弄坏了花了。
其他人也觉得这场戏弄的招数要失败,摇摇头扫兴道,“那丫头虽然惹人嫌,但是做起事来倒真找不得茬呀。”
正在此时,那侍女刁难做到底,突然弯腰捡起了一块尚未扫干净的石头。
手臂一扬,她照着沈飞霜将石头扔了过去。
就算瞄的不准,但石头也噗地落在了沈飞霜不远的地方。这动作来得突然,为了不弄坏花已经极度小心紧绷的沈飞霜着实吓了一跳。
这一惊吓,沈飞霜动作一偏,不由得整个身子都歪着跌坐下去。
刚扔完石头的侍女也没弄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也根本没脑子想,只是连连拍手笑道,“你们看!”
沈飞霜身下刷地压弯了一片海棠,花汁浓密的花瓣掉了一地,将她的衣衫浸湿了大片。
几声清脆的断裂声响起,沈飞霜心头一凉,连忙翻身就要起来。
瞬间意识到起身太猛只会破坏更多的海棠,沈飞霜立刻放慢了动作小心起来,蹲在地上看着那片破碎的海棠不知所措。
“哎呀,你弄坏了大小姐最喜欢的海棠!”那名侍女最先叫了起来,一副抓了罪人现行的模样,“快去告诉大小姐!”
几个同伴又是得意又是笑,争先恐后地转身跑过连接庭院和内房的小桥。
那名侍女则站在原地,一脸好戏将至的得意。沈飞霜不知所措的苍白面色让她觉得很痛快,她本来也只是大小姐身边的普通侍女,说得再好都是奴才,但是能以强者的姿态好好践踏别人,这感觉才是最好!
突然,那侍女看到了沈飞霜刷地抬起来的眼睛。明明隔得这么远,那毒物一般的银蓝色眼眸中射出来的阴光也是清晰无比,就像深深扎进皮肤、却又细小得无法拔除的刺。
侍女吃了一惊,全身僵冷地泛起寒意,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刚才还得意笑着的脸,一下子变成了恐惧。是的,这帮总是蓄意欺凌沈飞霜的人,却没有一个敢直接看少女的眼睛。
那不是眼睛,是深深的能溺死人的湖水!
沈飞霜深深看了那面容僵硬的侍女一眼,低头将那些弯折的海棠扶起。但不管她怎么用心想要补救,折断的花就是折断了,再也不能盛开。
她的手上沾满了破碎花叶的汁水,掌心变得黏稠。
这空当,花风中声息一转,一股锋利的气势远远注入。
与众不同的人就是如此,即使不言不语单单现身,就能改变环境中的气息。
远远地,明如虹那两道系着粉紫纱带的飘扬黑发卷动碎花,身后跟着一群低眉颔首的侍女快步走来。
她的衣衫发出恼怒的声响,突然脚步一顿,冷冷盯紧花丛中的身影。
那刚被沈飞霜银蓝色瞳光盯得心口发疼的侍女连忙跑来,深深行礼急声道,“大小姐,那个沈飞霜……”
“闭嘴!”明如虹心里有了隐约的轮廓,但是万千恼怒都毫无悬念地只指向沈飞霜一人。即便如此,那个被呵斥了一声的侍女还是吓得不能自已,连忙退到一旁。
“你这贱婢!”明如虹身形瞬移,身体像流墨一样瞬间融化又立刻出现在花丛之中,掐住沈飞霜的脖子把她拎了起来,“你有几个胆子,敢弄坏本小姐最心爱的海棠?!”
“咳咳……”沈飞霜脸色发青,明如虹卡住她脖子的用意,本来就是不听她任何一个字的辩解。
“你真是越发无法无天了!这些海棠是爹为我精心栽培的!”明如虹面目凶煞,手指一直收紧,此时她心中不断放大着一个声音。
这个长着仿佛毒物一般的妖异眼眸的死丫头,杀了她!
就在明如虹的气劲涨到足以掐断沈飞霜脖子的程度之时,一道反向冲进指尖的尖锐寒气突然袭来。
明如虹始料未及地吃了剧痛,惊呼一声使劲甩开沈飞霜。而沈飞霜倒在地上,浑身痉挛地剧烈干咳着。
“啊……这是!”明如虹惊叫着,她的指尖蔓延开诡异的青黑色,还有无数道极细如虫子的黑线继续蔓延!
彻骨的冷顺着指尖往皮肤更深处窜,明如虹一下子懵了,同时听到溢满花香的风中出现了诡谲的低啸。
像是哀恸的哭声,又像是癫狂的笑声,渐渐明晰,充斥耳膜!
“大小姐!”注意到这异样的侍女们全都慌了,但是她们都不敢上前,因为她们也听到了那如同虫子啮咬心脏的妖魅的低啸!
“快!”明如虹调动全身真气,但这突变来得太猛,她只好放声哭叫,“快去叫我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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