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气沉沉的葬剑山庄终于有了些鲜活的气氛,因为一个眼眸灿艳到能代替明星照亮长夜的人,全身的血液都兴奋得沸腾了起来。
近几日来,沈飞霜不顾天寒地冻,没了天地灵气的催动也在刻苦修炼,全凭一身真气将身周凛凛寒风舞动成滚烫的霞光。
她常常紧握着那妖丽毒蛇一般的华丽紫剑在庭院中飞刺,精准地依循着自身真气的流向,创了一套看似毫无章法但却诡谲强力的剑术。
她无法让自己再那么心沉如冰地被这萧衰的气氛感染,因为那日明子夕的一句话,她突然感觉如今整个人界的晦暗都不过是暂时的表象,正有什么光明无比的未来正在来临。
“飞霜,我决定收你为女。”那日她去明子夕的修炼密室看他,只见他一身白衣,如雪中游仙般超脱凡尘,淡淡地对她微笑道。
梦中多少次出现的场景,竟然一下子降临到眼前,沈飞霜需要用血脉沸腾的热度来提醒自己这不是虚幻。
她那么柔情万千、小心翼翼地希求着的,不过就是明子夕真的是她的父亲,能像他疼爱明如虹那样毫无芥蒂地疼爱自己。
不管是什么「死神世纪」,还是什么天地祸劫的预言,在明子夕说出那句话之后,就好像统统与她无关了一般。
此时,沈飞霜正挥舞着手中游蛇般柔韧妖异的剑,划出声声风吼带动耀眼剑光。剑锋所过之处,空气仿佛裂开锯齿裂缝般震荡开来,一股流毒般妖艳的黑紫色光晕砰然炸成流云。
寸草不生、落满霜屑的大地上,一时间仿佛盛开满了绝美却剧毒的黑紫色花朵。
“呼——”凌空舞出一道长龙般直冲入空的剑光,沈飞霜翻身落地踏开一团滚滚飞尘,仰头看向云霾无限的天际。
剑光冲入之处,隐隐荡开电闪雷鸣,震得浓厚的阴云也开始缓缓流动。
如同看着同生共死的伙伴般极度珍爱地看向魔剑,沈飞霜倒转剑柄温柔地抚摸上面华丽的刻纹,“虽然魔性深重,但的确是神力无双的好剑……”
明子夕总是竭尽心力教导她,给她修炼这般出色的武器,甚至不惜每每亲身激战,只为让她变强。
是那个男子将她救离鬼魂狂啸的荒野,是他亲手解开命格为她取名。沈飞霜的重生,当真是从明子夕手中开始的。
她对明子夕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依恋,而像是鱼与水一般,若是离开了他,她也不复存在。
这样想着,沈飞霜不禁有些忘情,轻蹭着剑柄喃喃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仿佛回应这句话般,剑柄上繁丽的花纹忽地亮了一下,纹理之间闪烁出沉沉的血光。
被那光芒刺了一下,沈飞霜端起剑来仔细端详,总是觉得它缠绕全身的纹理更加鲜艳了。
先前只是黯淡紫色的花纹,如今像是吸满了血即将爆裂的嗜血之花般,将要开放出代表着血腥与杀戮的花海。
“一定是这把剑的灵气越发被激活了。”想起明子夕的说法,沈飞霜如同抚摸乖巧孩子般摸了摸剑柄,轻声细语间柔情波荡,“我不会让师尊失望的,你会在我手中成为最强的剑。”
略带神经质的柔情低语还没落地,沈飞霜忽觉眼前剧烈一黑,天地仿佛瞬间颠倒了个来回般震颤起来。
“啊!”沈飞霜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跪在地上本能地**剑锋,插入地面稳住身形。
好像是突如其来的强烈地震,那坚硬无比的冰冷地面生生震开数道裂缝,连绵而恐怖的开裂声甚至带着一丝湿气淋漓的味道,正如被徒手撕裂的血肉一般。
根本做不出反应,沈飞霜又被掀了个倒仰,重重摔在地上又被弹起,仙鹤般娇挺的身子在满地的裂缝间不断翻滚。
“不好!”眼看要滚入一个深深裂开的地缝,那中间不断滚落着尖锐的碎石,沈飞霜惊呼一声,手中魔剑奋力一挥向上直插。
一声碎裂,千钧一发间她深深将剑身半插入裂缝边缘,借力高高一跃拔剑冲天。
这末日般狂烈的震颤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任谁在崩塌般的天地间也无法保持冷静。沈飞霜冲上风云逆卷的高空,狂风如针如刺打得她无法站稳,足下真气呼啦啦卷成碎粉。
在这天昏地暗的动摇中,一道烈光突然从天穹尽头爆散开来。沈飞霜竟是正对着那个方向,猝不及防地被直射双眼,眼角立刻撕开血痕。
“唔!”疼得像是被生生挖去双眼,沈飞霜痛喝一声向后仰倒。在这一瞬间,她血脉里游动的阴气仿佛刺痛的活物般疯狂冲撞着,竟荡开一片无招无式凭空冲出的云雾,高高地托住了她的身形。
用力晃晃头,沈飞霜使劲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自己视线依然清明。虽然眼角流下骇人血泪,但那银蓝色瞳湖仍然寒澈无比,仿佛能映照出世间万物的原形。
不及细想,她再度被天际尽头那光芒吞天的光柱吸引了。那是比不可触及的远方还要苍茫的遥远地带,仿佛是日月初生的所在,一道狂龙般电光激闪的熔金色剧光冲天而起,瞬间将浓厚的云霾刺破。
于是漫天云霾间穿下千万道利箭般的光芒,像是孕育着最黑暗种子的巨大茧蛹突然破壳,狂风飚云都是它临世的圣歌。
“那是……”沈飞霜全身僵硬,俯身趴在真气漩涡之上,愣愣地看着那洞穿天地的光柱。这震颤明显就是它带来的,随着那光柱狂兽悲鸣般的巨响渐渐远去,震颤也渐次收缩直到停止。
最后一丝震颤戛然而止的瞬间,沈飞霜乱飞的青丝也呼啦一声披散下来,凌乱发丝迷离了她的眼瞳。
那银蓝色的妖艳眼瞳,就连那剧烈到可以翻天覆地的光柱,都未能令它失色。
“……师尊!”刚刚稳定呼吸,沈飞霜连眼角的血泪都来不及擦,翻身跳下飞云落上地面。结果一脚踏空,她险些一个倒栽掉入巨大的地缝。
定睛一看,沈飞霜发现自己的庭院早被震成了一片废墟,房子彻底坍塌,露出支离破碎的残檐断瓦。
阵阵飞烟仍然呛人地冲飞着,目及皆是一片乌烟瘴气。地上更是裂缝纵横,全没了一块尚可立足的完整地面。
“这到底是……”沈飞霜第一次目睹如此短时间内的灾变,这简直是一种覆手就能推翻乾坤的破坏力。联想起人界传得疯狂的关于天地祸劫的传闻,再加上那令她心寒不已的「死神世纪」,她突然觉得咽喉被掐住了般无法呼吸。
虽然惊惧,但心中那个银发如瀑的身影还是很快压过了一切。沈飞霜狠狠一闭眼睛,再睁开强迫自己又成了那刚劲的模样,腾起身法飞速赶到明子夕的楼阁。
整个葬剑山庄早已是惊声四起,就算是饱经风雨的武道名门,从上到下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但这般眨眼间就翻天覆地的剧变太超出人心的承受力了。
侍女和小厮四处跑散,三五抱团不敢独身在外。庄中弟子和其他地位较高的人还算冷静,不约而同地全都飞掠到明子夕的住处来。
此时此刻,他们那清冷如雪的庄主真是救世主般的存在,仿佛只要看到他,一切就可迎刃而解。
沈飞霜的速度快过所有人,刚经过惊变还能如此准确地控制真气,她的胸膛里也藏着无法预测其深的深渊。
“师尊!”沈飞霜顾不得所有人,在针刺般的目光包围中当先站到楼阁门口。
明子夕的住处果然感染了他绝深的灵气,并未破坏得多么厉害,但还是有一道纵深的沟壑一路开裂到了大厅中央,险些将楼阁通体劈成两半。
人群继续聚集,连平素根本来不得这里的仆从们也战战兢兢地溜了进来,他们觉得还是靠近明子夕一点更加安全。
“庄主!”混乱却急切的叫声汇成潮水,声声呼唤着明子夕。
“大家镇定。”就在众人都急得面无人色之时,一个清冷沉静的声音如圣钟般响彻所有人心头。像是一剂魔药般,所有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风声席卷,一团冰蓝色光芒从天而降,发出千万只风铃齐声摇动般空灵的声音。一声轻碎,光芒散去后现出一个一身青白长衣,挺拔如永冬中最后一棵孤松般的人影。
“师尊。”看到明子夕,沈飞霜心里就安定了许多,心中却是立时一紧,赶紧四下去找另一道身影。
谁知她刚一回头,就看见魏长青那略有黯淡却还是纯真明亮的面庞。他就站在她的身后,一副遮风挡雨却不言不语的模样。
“长青?”沈飞霜微微吃惊,赶紧拉了拉魏长青的手道,“吓我一跳,我还在找你。”
“我一直站在你的身边。”魏长青点点头,唇边勉强浮起的笑影就像是忍着什么疼痛,“看你专心注意庄主,我就没说话。”
“……你啊。”沈飞霜愣了一下,心中涌起百味杂陈的颤抖,终于只是摇摇头轻叹一声。
“只是一场短时的地震,大家不要慌乱。”明子夕气定如山,转头吩咐庄中领事的人,“去各处查看受损情况,有伤者马上医疗。”
“遵命。”那些人领命就走,阴暗长天下显得背影惊颤。
“众人无恙吧?”明子夕足踏真气悬浮而下,淡淡扫过阶下众人,然后只深深看定沈飞霜一人。
“没事。”沈飞霜颔首应答,她能感觉到明子夕柔软的发丝被风吹起,那么温柔地拂过自己的鼻翼。
“马上把住处受损的人集中起来,统一安排住地。”明子夕还是看着少女,看也不看地伸手指点吩咐着其他人。
沈飞霜抬起头,总觉得明子夕就像是处于融化边缘的绝美雪雕,美得通透却马上就要化为虚无。这感觉比她方才卷入巨震时的恐慌更加糟糕,冷汗顺着下巴点点滴落。
“师尊……”她刚要说什么,明子夕却是一抬修长手指,无声却慑人地止住了她。
旋即,他转过头看着魏长青,微微歪起头集中目光,像是打量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魏长青在那幽深的眼神下感到一丝不安,抱拳躬身道,“庄主,您怎么了?”
“魏长青……”明子夕目光越凝越深,好像觉得那个纯澈的青年哪里不对一般。
沈飞霜来回看看这两人,也觉得心里有点发麻,“师尊,长青他有什么不对么?”
“叫得这般亲密,看来你们两个感情甚好呀。”突然微微一笑,明子夕抬手摸了摸沈飞霜的头发,如同理顺乖巧小猫的皮毛一般。
看着那父女般温馨无比的画面,魏长青却没有感到一丝暖意,反而微微放大了瞳孔,像是在明子夕身上看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
“庄、庄主!”一个喘得马上要断掉般的声音突然出现,正是葬剑山庄专责的传令官。像葬剑山庄这样的名门,信息眼遍布整个人界,通过特殊的真气传书传递消息,总是快如电速。
但是此刻手中的消息,对于那传令官来说,所谓的快如电速就是逼人的催命符!
他赶到明子夕面前扑通跪下,双膝软得像是挖掉了骨头,“有……有消息传来……”
“方才的震颤是怎么回事?”明子夕淡淡一挑剑眉,声音清寒无波。
“是女娲之柱……镇压上古魔兽灵源的女娲之柱崩塌了!”传令官颤抖着双手举起一封用灵力凝结而出的卷轴,这种卷轴是由整个乾坤内数处上古遗留的占星台自动发送的,并非人力可以控制,是真正的上天昭告。
“女娲之柱……”明子夕一凝剑眉,深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不要变了脸色。
可是沈飞霜还是看到了那双星子般的黑眸中一闪而过的惊愕,就像那时明子夕听到「死神之书」的反应一样,是一种有什么东西脱离掌控般的寒意。
“立刻以人界名门的名义向整个江湖发出警告。”动了动嘴唇,明子夕淡淡吩咐道。
“是!”传令官连忙应答,却一时软了身子无法站起。还是沈飞霜拉了他一把,他才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走了。
“不祥……”明子夕仰头看向被剧光穿透了之后,反而显得更加阴暗的天际云霾,衣袂飘飞仿佛随时都要碎裂消失,“不能再等了。”
“师尊,您说什么?”沈飞霜心觉不对,上前去颔首问道。
“不能再等了。”明子夕收回眼神,重重拍拍少女的肩膀,掌心仿佛凝聚了沉重的期望,“收你为女的仪式,要尽快举行。”
“可是师尊,在这个时候……”沈飞霜有点困惑地皱起眉心,话音却立刻被打断了。
“就是要在这个时候。”明子夕冷肃地一凝眉眼,一股不由分说的气势又散发出来,“我已经,不能再等了。”
沈飞霜还没回过神来,却有另一个受伤黄莺般娇弱的声音低低响起,带着心痛欲碎的不可思议。
“爹,您说您要……收她做、做女儿么?”
几个人都转头看去,只见明如虹胡乱披了一件粉紫色裙袄,只盘着简单发髻的头发被虚汗浸得打结,看上去如同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片一般。
“大小姐……”魏长青似乎有了身为局外人的感觉,最先躬身行礼。
明如虹根本听不见,只是乌白着嘴唇,用那种神经质般眼白多于眼球的眼神,虚无地看着父女般站在一处的明子夕与沈飞霜。
震得破石支离的大地上,卷动起了更加剜骨割肉般冷酷的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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