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走后,林曦的生活马上又恢复正常。林曦虽然见到了更多的亲人,也增加了更多对妈妈的了解与认知。但她身边的亲人,生活的依赖,还是只有父亲。
外婆外公小姨的突然到访,的确让林曦感到了格外的幸福和惊喜。他们都是妈妈的至亲。他们的到来仿佛才让林曦对妈妈有了真是的感受和真切的思念。但他们的到来,似乎也再次将她一直死死埋在心底的秘密和隐痛,突然之间又毫不留情揭开,刺痛。尽管父亲和外公外婆小姨,都在小心翼翼极力掩饰,她自己也是刻意装出小女孩的纯真浪漫、天真无邪。但她的内心深处,却还是默默证实了爸爸日记中连名字都不屑一提的“那个女人”。
自己的生命就是那个女人给的,而自己迄今走过的艰难与苦涩,也都是那个女人给的。而那个女人生下了她又无情抛弃了她,外公外婆还有小姨,看上去那么亲,那么爱她。可他们的爱,却又始终那么虚无遥远。林曦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胡思乱想,但无论怎么想,她还是只能回到现实,现实生活实实在在残忍地告诉她,她只有父亲,父亲才是她此生唯一的至爱、至亲。
林曦基础扎实,又能吃苦。看病耽误的课程很快就补了上来。学生成绩好,永远都是老师家长共同追求的目标和结果。林曦就凭这一点,就足以成为老师心目中的优等学生,家长心目中的乖巧孩子。
但现在的林曦,却再难看到以前那样纯粹干净的快乐和开心。
孩子大了,有心事了?女孩的心思你莫猜,猜死也猜不出来。
尽管林曦现在和林放也不再生疏回避,但林放现在更多的却是看到林曦神色里的慌乱和迷离。
林放最担心的当然就是孩子早恋的问题。但从林曦对这个话题的坦然与保证中,林放还是选择了相信。
不是早恋那就没什么大事了。林曦毕竟还是学生,除了早恋,也不会再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女孩子,正值这样的懵懂期,那种淡淡的忧郁,弱弱的感伤,也是一种唯美的神情和气质。
林放偶尔还会偷偷欣赏一下自己宝贝女儿文静呆愣的样子。他也欣慰地认为,这或许就是女儿成长的靓丽风景。
连林放都看不清自己女儿,读不懂自己女儿,其他人就更不可能看懂看清了。
林曦其实已经尽最大努力在隐藏和掩饰自己内心世界的真实流露了。可她的内心却再也无法宁静,她现在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她为什么要去窥探爸爸的秘密,她为什么会得这场怪病?她为什么要再这样的年龄,就承受生命的如此纠缠和撕裂。
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做?
每到夜深人静,林曦熄灯后却无法闭上眼睛。就跟当时得知自己病情一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无法入眠。
自从自己十岁那年突然出现这个陌生的父亲。她那时还小,她也以她那个年龄的孩子,从各种各样的想象中解读过父亲,想象过父亲,走近过父亲、依赖过父亲。可结果呢?他根本就不是父亲。他甚至是个诅咒痛恨自己的外人。她现在已经完全肯定父亲日记里的“那个女人”就是把他带到这个世上的女人,而那个把她带到这个是上的男人又是谁呢?他现在又在哪?他难道也已经不在人世了呢?他为什么也跟“那个女人”一样,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把她无情抛弃?
他们真的就是她现在这个父亲的屈辱和仇人吗?她现在这个父亲难道真的是把她作报复泄恨的工具。他把我抢到身边,抚养我长成人,再从她身上发泄他埋藏在心底几十年的屈辱和仇恨。林曦每每想到这里,她的全身都会不由自主瑟瑟发抖,一身的冷汗把被子都浸透。
他明明就知道我不是他的亲闺女,他怎能在我面前装的比真的还真呢?他到底是真君子还是真恶魔呢?我怎么就这么看不清呢?我为什么要偷窥?为什么要知道?我宁愿像个傻子一样,就任他惩罚报复……
林曦经常痛苦底纠结到最后,每次都得到同样的结果。只能在痛苦和绝望中像死亡一样地睡去。
她最怀念自己刚来这儿的那段日子,她和爸爸之间是那么亲昵,无所顾忌。她可以和爸爸一起洗澡,一起睡觉。爸爸的怀抱是那么的宽厚,那么的温暖。还有,就是自己的病的那段日子,爸爸为了给自己治病,心都操碎了,人都瘦了几圈,难道这还不算父爱如山吗?在自己那么无助的时候,除了父亲,还有谁在关爱自己?每天自己搂着爸爸的脖子,就能听到爸爸的心跳,感受到爸爸的爱。父亲,是一种多么可靠的依赖?
走过了那段成长的羞涩,经历了那场病魔的跌宕。她和父亲再次走近了彼此。可是,她和父亲这份没有血缘的亲情,还能跟从前一样血浓于水、纯粹无暇,大爱无疆吗?
是又如何?不是怎样?眼前的现实是她和父亲都是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寄托,唯一的依靠。无论父亲对自己是怎样的爱,都是真实的爱,真切的爱。无论自己对父亲的情是怎样的情,也是真实的情,真切的情。
为了给自己治病,供自己上学,父亲被榨干了全部的积蓄,人也陷入了窘困的低谷。为了让自己融进都市,建立自信,父亲几乎放弃了自己所有的爱好和嗜好,对她的学习和生活,却从不吝啬。父亲把对自己的爱,几乎全部融进了生活的点点滴滴之中。
父亲,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唯一深爱着自己的人。她没有理由也没有勇气因为任何原因而失去了这份爱。
父亲和母亲,就是与她血脉相连,一起带她来到这个世界的亲人。妈妈!她知道自己的妈妈,早在她出生不久便扔下她独自离去。那还有融合她生命的另一半呢?无论他是神仙还是恶魔,他都融入了她的生命,可他现在又在哪儿呢?她不知道他的存在,难道他也不知道她的存在吗?那他为什么不来找她,为什么不和别的父母一样,把她好好呵护在自己身边怀抱,好好照顾好好疼爱呢?
没了母爱,父爱就成了她生命的全部。两个父亲,一个带给他生命的影子,一个抚育她成长的外人。她到底该爱谁该恨谁?到底该如何去爱又该如何去恨?林曦本该天真浪漫,无忧无虑的豆蔻年华,少女之心,而今却不得不面临这样的选择和折磨。她也不得不相比同龄的孩子,多了几分成熟、多了几分忧伤。
生活不是虚幻。孩子也无法凭着幻想生活,抱着幻想成长。林曦真实的生活,成长的点滴,刻进她脑海,融进她生命的,除了眼前这个没有血缘的父亲,就再也没有别人。父亲爱她,无论怎么爱着,她也无法分辨。但父亲为她付出的辛苦、付出的劳累,付出的担忧,付出的心血。这却是她朝夕相处、日复一日可以真切感受,亲身体味的幸福和温暖,甜蜜和愉悦。父亲对她的爱,是真实的、温暖的、是彻底的、无私的,她也必须用同样的爱,来回应亲人的付出,来回报父爱的恩情。
她的眼前突然有浮现出父亲的影子,莫名其妙激起了一阵冲动。全身的血也便开始涌动。她真想再次投入到父亲的怀抱里,感受父亲那份无私的大爱,宽阔的胸怀。可是,父亲现在在她面前,却也成了一种男女的顾忌和界限?林曦死死按住自己的胸口,捂着发烫的面颊。陷入深深的羞赧和迷茫。
平静片刻,林曦忍不住从床上翻身下来,她披着睡衣走出房间,默默走近林放的房门前。父亲的房里还亮着灯,门却紧闭着,林曦在徘徊犹豫,却没有勇气敲门。她知道,她现在任何一个贸然的举动,都会彻底地毁掉她和林放之间,用时间和人性磨砺累积起来的这份至爱亲情。
她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回到自己的床上。这份至爱亲情对她而言,对所有世人而言,都弥足珍贵。她一定要好好珍惜,好好珍藏。同样,她也要用自己的全部的爱,来回馈回报。
想到这里,林曦的心似乎豁然开朗,她带着几分愉悦跳上床,搂着一个玩具大笨熊,慢慢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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