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瞧着他眉宇间淡淡的孤寂,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小八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嚎道:“慕六爷,求您救救我吧!”
他眸中散出一道强烈的光芒,让那黑色的凤眼愈发明亮,他弯身将小八扶了起来,唇角的笑容渲染出一片温润,“起来说话。”
“我……”小八声音一片沙哑,“我饿了许多天了,什么都没有吃上,如果六爷可以可怜可怜我……”
“你闭嘴!”酩彦从司机的位置上下了车来,怒道,“我今天不是才给了你一碗粥吗,你怎么又饿的不行了?你们这些人就是贪得很,瞧着我们六爷好说话,就跑来这里招摇撞骗,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
酩彦一番连珠炮似的指责让小八低了头,小八虽然喝了两碗粥,但他毕竟处于长身体的年龄,必然会觉得不够吃。
慕六爷扬起唇角,淡淡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细微的动作让他颤抖的心跳缓缓回归正常,仰起脸瞧着慕六爷,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酩彦,你带这个小兄弟去吃点有油水的东西。”他眉眼之间扫去了那抹疏离与冷淡,那双眸子熠熠生辉,闪着一抹淡淡的执拗。酩彦本想出言劝阻,却见着那双凤眼中是坚定了的命令,不由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对小八作了个“请”的手势。
“哎,酩彦大人,我这个朋友也饿得很,她早上的粥被我都喝完了,我可不可以带她一起去?” 小八倒是不忘苏幕遮,过来就抓住苏幕遮的皓腕,笑道。
酩彦的眸光缓缓移动到苏幕遮身上,似乎对她还有印象,摆了摆手,道:“得了,一起走吧,赶紧去吃,吃完该上哪里就上哪里去。”
苏幕遮笑了笑,蓦然回首,道:“我不去了,我一点都不饿。”
“哎!”小八不解地看着她,酩彦倒是松了一口气,觉得省掉了一个麻烦,直直拽了小八便走,“人家都说不去了,你还看什么,赶紧走!”
慕六爷瞧着那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缓缓一笑,打开车门,上了驾驶座。苏幕遮忙跟了上去,刚刚沾了泥土的手握在他黑色呢绒面料的西装上,印下一个大大的印子。她巧笑嫣然,莹莹的目光瞧着他,似乎是要故意激怒他一般。
他却轻轻一笑,目光内敛而安静,并没有一丝怒意。她嘟了嘟嘴,漆黑的眸子如宝石般流溢光彩,灵动润泽,道:“慕六爷,你是姓慕,名六爷吗?”
他收回视线,不再看她,只是眉梢染了几分笑意,“我姓慕,名止然。”
“哦,原来你叫慕止然。”她了然地点了点头,不客气地指了指那家舞厅,“我从没去过舞厅,你可不可以带我进去看看呢?”
他淡淡地扫过她的容颜,笑容缓缓地敛上,“舞厅不是你去的地方。”
“哼,你不是就瞧我穿得破所以才不带我去的嘛。我当你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呢,结果还不都一样!”苏幕遮别扭地转过小脸,嘟起甜橙色的小嘴,显然这个时候她忘记了自己一身破烂的打扮,从前的娇俏可人如今看起来只成了丑人多作怪。
慕止然却微微扬了唇,眸中忽闪着温暖的笑意,连带着那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你一个姑娘家,去舞厅做什么。”
“我……”苏幕遮咬了咬唇,心里明白原来他是因为她是女子,才不让她进去的。
想到这里,心情不由好了一半,“我只是想进去喝杯牛奶而已,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慕止然垂了眸子,那双眸带着天真如孩童般的色彩,却也历经了沧桑与尘埃,最后便成了一汪秋水,泛不起一丝涟漪。他扬了扬手,声音清淡却不疏离,“上车吧。”
她自然是去过舞厅的。虽是自家舞厅,不过由于父亲严格的命令,只得偷偷溜了进去,事后还被哥哥给教育了一番。
她斜眼看了看身边的这个人,掩唇轻笑,心里面默默念道,我可不是叛了苏家的舞厅,只不过是要去敌方舞厅进行一番考察,这样才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胡思乱想间,便见他缓缓停稳了车辆,苏幕遮赶忙跟在他的身后下了车。一帮保安顿时站姿如松,毕恭毕敬,标准的九十度鞠躬,道:“六爷!”
他随意应了一声,转眼瞧着她,她也没有任何不自在,慌忙跟了上去。那几个保安见她衣衫褴褛,本想阻拦,却又见是慕六爷带着进来的,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她进去了。
她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只见着地面上幽光浮动,被照明得如星空般璀璨,舞台上的歌女声音娇雅,音乐声余音绕梁,水晶吊灯摇曳生辉,一群群俊男靓女凑在一起,人头攒动,翩翩起舞,将华尔兹演绎得妖娆又美好。
见慕止然过来,几个侍者慌忙迎接上去,她连忙跟上,绕过舞池中央,入了一个侧门。侍者忙为他们两个人拉开了座位,开了一瓶香槟,斟满透明的高脚杯,缓缓递了上来。她巧笑着接了酒杯,转眼环视起这间屋子的环境来,眸光忽而定在墙上的那副山水画之中。
画中是一座小巧的院落,一条小径蜿蜒而上,小径旁点缀着零星的粉色花瓣,掩映着绿柳的韵芒。小径之上铺泻着鹅卵石,却已生了青苔,无人问津的模样让她不由心生怜惜。
不远处是一个朱色凉亭,旁边有几棵翠竹,迎风昂扬,亭中摆放着珍珑棋局,那两个对弈的人,面上却挂着闲适与怅惘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
“这画是你作的吗?“她好奇道。
他修长的手指摇晃着高脚杯,那双凤眼里透着幽光,点了头。见她凝视着挂画,不曾移动目光,不觉问道:“小姐你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是我感觉你有一些消极避世。” 苏幕遮随手放下高脚杯,手指轻轻摩挲着红木书桌,屋外的钢琴曲是欧斯坦的阿尔卑斯山晚霞,她不由随着哼唱起来,目光莹莹。
侍者又端上了两杯咖啡,两杯牛奶。慕止然唇角含笑,脊背挺直,目光中是一抹难测,苏幕遮见着牛奶,不由喜上眉梢,笑意盈盈,拿起来便一饮而尽了,这才道:“这牛奶真好喝,不过……”
她顿了顿,放下杯子,“现在到底时代不同了,你就不要一直执着于过去了。”
他默了默,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拿起那杯咖啡,缓慢饮下,她瞧着他的眉角,只觉得那眉梢带着一抹淡淡的惆怅。她顿了顿,心里便思索起来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低垂了眼眸,修长浓密的睫毛覆盖住滢亮的目光。
他却抬起眸来,缓缓一笑,声音温润,“受教了!”
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眼睛瞧着那杯咖啡,道:“这咖啡这么苦,你也喝得下去?”
“什么东西都是原味的好。”他点燃一根雪茄,静静地抽着,她从未见有人抽雪茄能像他一样优雅,他见她看着,不由一笑,“其实侍者端上来这牛奶与咖啡,是想让我们调成奶咖,结果你光顾着喝牛奶,我也只顾着喝咖啡,奶咖是喝不成了。”
“那有什么关系,什么东西都是原味的好。” 苏幕遮扬了扬甜橙色的唇角,指着另外杯牛奶,道,“这不是正好嘛,我喝我的牛奶,你喝你的咖啡,我们谁都不用委屈去喝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他扬了扬眉目,做了个“请”的手势,朝她展露了一个柔和的笑容。她也不再客气,将仅剩的那杯牛奶拿起来,一饮而尽。
慕止然瞧着她,淡淡地扬了唇角,酩彦却在这时推门而入,附在他的耳边,道:“六爷,有人闹事来砸场子,外面的宾客们都散了。”
苏幕遮侧耳一听,不知何时那钢琴声也就断了,眼瞧着慕止然起了身,朝门外走去,她也慌忙跟了上去,躲在了一根水晶宫柱后面,瞧着面前的情形。
那带头的人一脸横肉,凶神恶煞,身后的几个马仔与他的表情如出一辙。苏幕遮心中暗暗鄙视了他们一番,这种表面蛮横的人,内心其实是极度空虚和胆小的,而那些表面镇定的人,心中才是真的狠辣。
慕止然打了个响指,酩彦赶忙移来了沙发,他缓缓坐下,声音如清泉,流动在空气之中,“黄先生,请问有何贵干?”
“哼!自从你这个卡门开张以后,我的舞厅都没有人来了,你说,我是不是该来收拾你!”
“大家一起开门做生意,公平竞争,客人不愿意去你那里,自然有他们的道理。你既然有来我这里来闹事的时间,还不如回家好好研究一下怎么吸引客源才是正道。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还是以实力说话的。”他的声音虽然不高,语调也平静缓慢,但是无形之中给了人一种强烈的压力。
那满脸横肉的黄先生似乎对他这幅高高在上的模样很是不满,身后那些马仔见黄先生面色不好,立时会了意,操起手中的家伙,开始对卡门进行一场狂风骤雨般的打砸。
而慕止然却岿然不动,晏然自若,只是那双眸子,透着一道幽冷又了然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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