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答应了没有?”她屏了呼吸,双眸一眨不眨地瞧着自己的父亲。
苏南城深不可测的目光淡淡滑过她白皙的粉颊,轻轻按了太阳穴,“我答应司马余,我会考虑几天。”
苏幕遮顿时泄了气,软软地靠在车座的椅背上,香软的唇紧紧抿着,恨不得咬出血色的红。那双眼睛滢亮得厉害,透出一股异样的色彩。
她暗自做了决定,宁愿再来个离家出走,也不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今天晚上你舟姨娘就回来了。”
苏幕遮的不开心瞬间便抛之脑后,小巧的唇瓣轻轻扬着,“舟姨娘这次出国去可有带什么好玩的回来?”
“回去瞧了你不就知道了。” 苏南城见她高兴,心情也就跟着好了一分,但仍旧盘算着司马余的提议。
他心里清楚萧苏两家必然会有一次猛烈的争夺,但如今他认为时机并不纯熟,慕家占有法租界大量产业,一直对公共租界内部虎视眈眈。若这时他与萧家虎虎相争,难保慕家不会趁机坐收渔翁之利。
思考间,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他朝苏莱归作了个手势,苏莱归便凑了上去,听他道:“莱归,幕儿的心情不是很好,今天下午你哪儿都不用去了,就陪着幕儿四处逛逛。”
“是。”
他脱帽致礼,眼见着黑色加长林肯拂尘而去,那深邃的眸如璀璨的夜空,缓缓溢出一股阴寒与冰凉来。
他回眸瞧着苏幕遮,隐去的笑容这才慢慢浮现起来,“幕妹妹,下午想去哪里玩?”
她抬起盈盈的美目,仰脸瞧他,唇角是一抹俏丽的笑容,如初时绽放的桃蕊,散发着一股幽然自得的美好。
地中海式风格的西餐厅靡丽而奢华,虽是白昼,但那水晶吊灯的璀璨光芒丝毫不减,映照在喝下午茶的悠闲人群中,勾勒出一片奢靡与繁华。
侍者迎了上去,恰巧对上她的笑靥如花,又在她身后男子的咄咄气势中打了个寒颤,忙引两人去了窗边坐着。
苏幕遮微微侧目,瞧着窗外往来的人群与车辆,“哥哥,你说爸爸不会真的要把我嫁给司马识焉吧?”
“你放心,我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的。”他的语气无比笃定,上一次他没能阻止,这一次他就算拼上性命,也要将苏幕遮留在身边!
她怔了怔,定定地看着他,明亮的灯光缭绕在他的身上,他的面上是前所未有的坚决。她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到一股灼热的温度将她微凉的指尖包裹起来,那灿烂的光线变得柔和而暧昧,就这样静静地流淌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他的目光深邃如黑夜,她从他眸中读出了无与伦比的认真,心下却突然慌乱,低垂了眸子,抽开手心,静默地瞧着远方。
他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动作恐怕吓着她了,但也不多作解释,早晚有一天,他会让她明白自己内心的意思。
两人都不再言语,隐隐约约间,听见不远处传来的熟悉声音。
“老板,你们这间餐厅,包上一整天是多少钱?”这声音实在太过具有特色,音调微高,声调轻扬,比银铃还盈动几分,比黄鹂还清脆几许。
两人对看一眼,朝声音的源头看去,果然见到一个约莫二十八九岁的少妇,身着一袭孔雀蓝金丝旗袍,衬得那身材窈窕又艳丽。眸中一片玲珑,温软又滑腻的手心轻轻拈着绢帕,绢帕上纹绣着一朵鸢尾花。
她心中一喜,踮了脚尖,轻轻向那少妇走去。少妇本是没有反应,就在她快走到的时候,却心知肚明地转过身来,倒是把她给吓了一跳。
“舟姨娘!你怎么突然转过来了,吓死我了!”她抓住舟姨娘的胳膊,嗔道。
“还不是你这个小东西,没事来后面吓我做什么,这就叫害人终害己。” 舟姨娘眼底光芒莹莹,丹唇轻启,殷红的指尖朝她眉心一点,“三个月不见,又漂亮了。”
苏幕遮揽住舟姨娘的肩膀,斜斜靠住,鼻息瞬间充斥了她的脂粉香气,“这还用你说嘛!爸爸说你晚上才回来,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哼,那个老头哪里记得住我回来的时间。”舟姨娘扬了扬眉目,她的话语逗得苏幕遮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她慌忙拿手中的绢帕掩住她的嘴,“我的姑奶奶,笑起来注意一点好不好,这可是在外面呢。”
“那又怎么样。”她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舟姨娘环视了四周,瞧见苏莱归在不远的位子上坐着,便扬了扬殷红的指尖。
苏莱归起了身,向她走来,还未走到她面前,就见她伸了手作势去拧他的耳朵,“你看到我来了,也不过来与我打招呼,真是平日白疼你了。哼,要是惹怒了我,我可是不会向老头求情,到时候你也别想和你的心上人双宿双飞。”
她说罢,还扬眉瞧着苏幕遮,一番打趣倒是闹得苏莱归哭笑不得,忙道:“这么久不见,四姨的嘴还是那么利害,我只能好好赔罪,希望四姨能在父亲面前帮我美言几句。”
苏幕遮自然不知道两个人口中的“心上人”就是她自己,此刻只顾着听他们讲话,愈发觉得有趣。
舟姨娘大方地摆了手,顾盼神飞,“我刚刚回家,这不,本想做东,明天晚上请一家子来这里好好吃一顿,既然碰上你了,这个费用嘛……”
苏莱归眼睑微凉,似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一般,转头瞧着老板,冷声道:“需要多少钱?”
苏莱归是上海滩有名的大人物,这老板自然是认识的,刚才听了他们的对话,也就明白了面前这个美艳少妇便是如今在苏家最得宠爱的舟姨娘,忙欠身道:“小店哪里敢让苏少爷和舟姨娘破费呢,明日小店自然会清客,方便几位叙话享乐。”
“这才像话嘛。” 舟姨娘满意地瞧了那老板一眼,“那现在再给我们加上一瓶红酒,和一道牛扒,六分熟。”
三人这便就坐下来,听着舟姨娘讲这几个月在法国的趣事,不由直笑,这顿饭到晚上九点才吃完,三人这才叫了车回去。
苏家的灯光无论何时都可以藐视周围的霓虹色彩,黄包车夫停下脚来,舟姨娘爽快地打发了他几个小钱,侧颜在缤纷的色彩里愈发迷人,微风撩拨起她的秀发,那发髻上的步摇随着微风而款摆摇曳,别有风姿。
府中自然是听说了今日回来的消息,其实说起来,秦姨娘虽然扶了正,可这府中的大小事务仍然是归于舟姨娘操持,舟姨娘平日张弛有度,赏罚分明,更得下人的心,再加上又与苏南城最疼爱的女儿苏幕遮交好,可以说是双管齐下。
秦姨娘自是严阵以待,瞧着那曼妙的身姿款款,心中就说不出得难受。
当年苏南城刚将舟姨娘娶回来的时候,苏幕遮本是恶语相待,可不知这舟姨娘用了什么方法,几天内便与苏幕遮搞好了关系,更得了苏南城的一眼高看。
舟姨娘美目流芳,绢帕上的鸢尾花轻轻掩住丹唇,神清气爽,声音酥痒,“夫人,许久不见了。”
秦姨娘忙迎了上去,笑道:“刚才听丫头们说妹妹回来了,无奈我那会子出去打牌去了,不然一定亲自去门口迎接妹妹去。”
“姐姐你说的哪里的话,我一回来也就没在府中落脚,急急忙忙去餐厅订桌去了,这会子才回来呢。”
她的眼中蕴着刻骨的娇媚,直直扫了过来,看见了那架钢琴,声音又向上扬了几分,“呦,我们家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会弹琴的人,我怎么不知道?”
苏幕遮扑哧一笑,脚步如风,眉眼俏丽,“那是我弄回来的,上次在钢琴比赛里面赢的。”
“哦?”舟姨娘狐疑地瞧着她,“该不会是你自己赢的吧,你什么时候练了这样一项本领来,我莫不是在做梦,你快掐你自己一下,好让我看看是不是在梦里。”
苏幕遮凝了眸,粉色的衣裙飘飘,唇角含着的笑容是因为想到了某个雨天。又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道:“要想知道做不做梦,你不是应该掐你自己嘛,掐我干什么。”
舟姨娘瞟了她一眼,眸中氤氲出一抹灼灼的艳丽,丹唇微扬。
“这琴是慕止然赢回来的。”
她微微一怔,“慕止然?慕家的六少爷?”
苏幕遮点了点头,而后便听到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舟姨娘唇角挂了笑,正要迎过去,去见苏南城板着脸色,便识趣地停住了脚步,静观其变。
苏南城寻了一处坐下来,冲舟姨娘点了头,算是打了招呼。紧接着,便直直看向苏幕遮。
“爸爸,你盯得我发毛,有什么坏消息尽管说。”
苏南城皱了皱眉,“你这丫头,怎么笃定就是坏消息!”
苏幕遮面上摆出一副“我就是知道”的样子,让苏南城的眉头又紧了一分,他慢慢开口,声音缓缓传播,所有人都屏了呼吸,等待他宣判着什么一般。
“司马家同意退婚了。”
她面上一喜,却见苏南城的神色依旧凝重,她心下一沉,只听苏南城又道:“幕儿,你和那慕六少爷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愿意为了你去斡旋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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