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冷滞了下来,她不记得慕止峰是怎样离去,自己又是怎样睡着的。
隐隐约约,她做了一个梦,那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人间和地狱没有阻隔,眼前是一片荒凉,一条血红色的河流蜿蜒曲折,寒风刺骨,冻僵了她的思想,昏暗的光线刺不透迷雾,她周围被阴霾包围得死死的,没有一丁点缝隙。
她惊呼一声,突然醒了过来。
“小姐,你怎么了?可别吓我啊!”守在她身边的静岚赶忙迎了上来,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依旧滚烫,甚至比刚才更加烫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输了液的!”
她看着苏幕遮惨白了的小脸,平日里那双盈动的眼睛也失了光泽,唇瓣裂开一道道纹路,手心紧紧地攥着被角,眉头蹙得愈发紧了。
“小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来!”
苏幕遮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两眼空洞得望着前方,掠向空处。
“小姐,你和我说一句话啊!说什么都好!随便说一句都可以!”
苏幕遮置若罔闻,心头里只隐隐有一个声音,那如清泉般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着,重复着相同的字节,“是你害了容月……”
是你害了容月。
是我害了司马小姐。
她的羽睫狠狠地颤抖着,双唇也不住地打颤,唇边没有感觉地被灌入极苦的药汁,壁炉中的火焰燃烧正旺,房间里充斥着一股苦涩的气味,她竟一瞬间辨不清五彩,只看得见黑白,头晕目眩得厉害。
隐约间,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和静岚的哭腔。
“老爷,四夫人,小姐一醒来就成这样了,我说什么她也听不见,给她喂得药她也吐出来了!”
苏南城焦急地瞧着,一把搂住苏幕遮,让苏幕遮枕在他的肩膀上,喝了一句,“把药拿来!”
静岚哆哆嗦嗦地将药碗递了过去,苏南城接在手里,放缓了自己的动作,小心翼翼地给苏幕遮喂着,可结果真如静岚所说,苏幕遮根本咽不下去,喂下去多少,她就吐出来多少。
“这该怎么办啊?这孩子竟像着了魔一样!”舟姨娘赶忙拿自己的绢帕帮苏幕遮擦拭嘴角,“静岚,你去请大夫去,把整个上海滩的大夫都给我请来,我还不信,一个小小的发烧还能要了人的魂不成!”
“幕儿怎么会变成这样?!”苏南城吼了一声,眼睛里瞬时噙满了血丝。
静岚从没见他发这样大的火,手中的煤油灯一下掉到了地上去,碎裂一片。
舟姨娘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啊,今天下午大夫来给她输液的时候,她的病情还有些好转,直到那个慕止峰……“
“对了!慕止峰!”舟姨娘的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来,“慕止峰来探病,会不会是说了什么刺激幕儿的话?”
“慕止峰?”苏南城皱了皱眉,实在想不出女儿与这个慕止峰能有什么交集,顿了顿,他便道,“罢了,现在不是研究这些的时候,尽快把幕儿治好才是关键,这个时候,要是……”
舟姨娘识趣地垂了眸,知道他是想要说,这个时候要是苏莱归在就好了。
“静岚,你去给慕公馆打电话,问问慕六少爷在不在,他与幕儿关系亲密,而且还懂得医术,一定会有办法的。”
静岚应了一声,慌忙出去打电话去了,半晌,才折了回来,怯生生道:“慕公馆的人说慕六少爷不在家。”
“岂有此理!”苏南城耐不过心中的火气,猛然将手中的药碗砸在了地上,周围的丫头们都噤若寒蝉,低着眸子,不敢多说一句话。
待他稳定了心绪,这才道:“静岚,你通知小厮去,让他们给我找!一定要把这慕止然给我找出来!”
“是!”
舟姨娘瞧着静岚的身影逐渐消失,丹唇轻轻扬了扬,纤纤玉手搭在苏南城的身上,“老爷你不必着急,我现在就去把上海滩所有医生请过来,幕儿一定会没事的。”
“枉我苏南城纵横这么多年,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好!这是第二次了!幕儿她……” 苏南城的声音越来越小,转而变成了无声的呜咽,舟姨娘咬了咬唇瓣,心里自然知道苏幕遮对他有多重要。
她半闭着眸子,轻声道:“这次一定也能够逢凶化吉的,我相信,一定的。”
“幕儿上次出事以后,记忆出现了断层,想不起来当时发生的事情了,这次若是好了,不知会留下什么样的后遗症。”苏南城静静地盯着苏幕遮,苏幕遮的瞳孔没有聚焦,好像听不到他的话一样,成了一个精致的没有灵魂的瓷娃娃。
舟姨娘默了默,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心,“老爷,那次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个不需要你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我想你心里清楚。”苏南城冷冷地看着她,目光似锋利的刀刃。
舟姨娘恭顺地低下眸子,唇角却噙着一抹冷笑,“是我唐突了。”
月光穿过玻璃,星空闪耀着连接成线,像一条璀璨的银河。夜晚何其短暂,又何其漫长。她隐隐感到有一双粗糙的手掀着她沉重了的眼皮,她的视线却没有焦点,昏凝又黑暗。周身似有一团昏黑的烟雾,将她围绕,冲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医生们摇了摇头,束手无策。
“老爷,司马少爷来了,说是来看小姐的。”
苏南城怔了怔,想到司马识焉说不定能知道苏幕遮变成这样的根本原因,不由道:“快请他进来。”
司马识焉的脚步飘浮却有力,一身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身材挺拔如玉,那如墨的眉宇间缀满了疲惫与伤痛,却又因为什么原因,刻意抖擞了精神。
他推开门,却见到一幅悲痛的景象。
一屋子身着白色大褂的医生,满目悲伤的苏南城,低头啜泣的小丫头,以及……
他瞳孔微微一紧,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南城怀中的苏幕遮。
他印象中的苏幕遮是洒脱的,活泼的,活力四射的,而如今她却……
他心头一阵酸涩,径自走到苏幕遮身边,想也未想,便拉起她的小手,低声道:“是我,我是司马识焉。”
苏幕遮的羽睫轻轻颤着,好像有了悸动。
苏南城心中一喜,慌忙道:“幕儿?”
司马识焉沉了沉声音,看向苏南城,“苏先生,可不可以让我和苏三小姐说会子话?”
“请。”苏南城慢慢起身,司马识焉赶忙将苏幕遮接住,苏幕遮便就这样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如一根漂泊的羽毛,轻得毫无重量。
门被轻轻叩上,满屋的死寂逐渐恢复成了满屋的宁静。
“是我。”他附在她的耳边,低声说着,像在叹息,也不管她是不是听得见,“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容月不在了,不能连你都……”
苏幕遮纤细的手指瞬间动了动,甜橙色的唇瓣微微开启,“不在了……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
司马识焉怔了怔,起初听到她说话,心头是一阵欣喜,再来却听到了她说话的内容,心头便是刻骨的疼痛。
他扳正她的身体,“不是你的错,不关你的事!”
“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她兀自喃喃着。
司马识焉抵上她的额头,发现她烧得厉害,心里不觉一惊,如墨的眸子中一阵酸涩,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骄傲如他更是如此,可偏偏此时,她好像撩拨到了他心底最隐秘,最柔软的角落,让他不自觉地滴下了泪来。
“幕遮,真的与你无关。”他低声诉说着,“容月身体本就不好,医生也说活不到来年开春。她已经被抢救过了很多次,我们也都做好了她要离去的思想准备……”
“若真要怪谁,那也只能怪我……”司马识焉闭了闭眸子,滚烫的泪水滴落到苏幕遮白皙的手背上,“如果我那天在医院里陪着容月,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容月也是为了不让我受威胁,才冒了这么大的风险逃脱。”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温柔,“所以你不需要自责,如果那天你们不逃,会面临到更大的危险。你们逃了,才是有一线生机。容月告诉我,她想要的跌宕起伏,想要在风中奔跑,想要在屋外看冬日的阳光,这些离她遥远的愿望,全部在一天实现了,便是与你在一起时候实现的。”
“她没有遗憾了。”司马识焉轻轻将苏幕遮拥在怀里,苏幕遮像突然清醒了一样,眼泪簌簌地掉落,手心紧紧攥着被角,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司马识焉轻轻地抚上她的发丝,她怔了怔,印象里司马识焉对她第一次如此温柔。
“你好好养病,不要多想。不然的话我会……”他像想起了什么,突然止住了,顿了顿,才又道,“慕兄会担心的。”
苏幕遮怔了怔,无声地抬起眸子,视线恰好对上了粉白墙壁上的挂钟。
“他会怪我的……他一定是怪我了。”
司马识焉皱了皱眉,“我不会让他怪你的!”
她愣了愣,调回目光,对上他的眸子,那如墨眸中的坚定,让她无比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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