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亭鸢拿了钱,自然是不可能不说的了,又瞧着这欧阳华应该没什么恶意,再说苏幕遮是和欧阳豫一同来的,说出来应该也没什么,反正她不说,这欧阳华问了自己的女儿也能知道。
她便道:“是苏三小姐。”
欧阳华似是早就料到了一般,面上只有细微的表情变动,“是了。”
他话音一落,便抬脚往外走去,欧阳豫慌忙跟上他的脚步,瞧着他与往常有些不同,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欧阳小姐!”
欧阳豫愣了愣,转头看去,苏幕遮已经换下了戏服,只做来时的打扮,脸上的妆也全部卸了去,月光与霓虹的光彩落进她那盈盈的眸中,衬得那双眸子愈发晶莹剔透,唇角的笑容也愈发灵动美好。
欧阳华默了默,也转头看了去,苏幕遮的笑容恍若隔世般熟悉,他笑了笑,瞧着女儿与她寒暄。
“哦,对了,这位是我父亲。”欧阳豫介绍道。
苏幕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态度不卑不亢,“欧阳先生,你好。”
“你好。”欧阳华笑了笑,“今天唱的很棒。”
“您看了吗?”她微微一怔。
欧阳华点了点头,笑道:“自然了,我是老戏迷了。”
苏幕遮盈盈一笑,脑海中不知怎地,隐约滑过了一个图像,她愣了愣,摇了摇头,可那图像就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苏三小姐,我们送你回家去吧?”欧阳豫挽了她的胳膊,道。
她摆了摆手,“不必了,我叫个黄包车,一会子就回去了,让你们特意送我,实在有些麻烦。”
“这有什么的,是我邀请你来作客和听戏的,自然就要把你好好送回去了。”
见欧阳豫言辞恳切,她也就不多说什么,大大方方地上了车去。
欧阳华坐在前排,透过后视镜,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
“苏三小姐,今年应该也有十七岁了吧?”
她回过神,意识到欧阳华是在问她,不由点了点头,唇角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是呢。”
“可有上学?”
她摇了摇头,笑道:“没有,我不太喜欢读书。”
欧阳华对她这个答案似乎很是不满,微微皱了皱眉,“你怎么会不喜欢读书呢……令尊没有给你请过老师吗?”
“请过是请过的,但是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我就是读不进去。”苏幕遮吐了吐舌头,眼睛却瞧向窗外的月光。
欧阳豫心知父亲最讨厌女孩子不学无术,或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老观念,忙帮衬道:“苏三小姐天性活泼,又冰雪聪明,学什么就会什么,没学过昆曲,唱的也这么好,真让人羡慕。”
苏幕遮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摆了摆手,道:“这不足挂齿的雕虫小技,我也是被赶鸭子上架,唱了这么一场,若是改日亭鸢再叫我去,我怕是就要惧了。”
欧阳豫抿唇一笑,“我倒是还想一睹风采呢。”
“是吗?那要不下次我们一起去吧,下次若是她还请我唱,我倒是要唱唱柳梦梅,好过个瘾。”
欧阳豫面上一喜,“真的吗?那我唱什么好呢?哎,不对,我个子比你高,如果你唱柳梦梅,我可是万万唱不得杜丽娘的,不然岂不是杜丽娘比柳梦梅还高了?这可是有碍观瞻的……”
两人相视一眼,扑哧一笑。
“豫儿不许胡闹,大家闺秀跑去登台献唱,这是个什么礼数?”
欧阳豫撇了撇嘴,偷偷翻了个白眼。
车内又恢复了安静,半晌,只听欧阳华又开口问道:“对了,苏三小姐既然不怎么学习,但凭借你的聪明劲,应该也读了不少诗书的吧?”
“这个倒是……”苏幕遮摇了摇头,“没怎么读过。”
欧阳华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怎么?是令尊不让你学吗?”
“爸爸巴不得我学,是我自己的原因,学不进去。”她叹了一口气,“饱读诗书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要面对与亲人分离,与爱人失散……”
欧阳华心头一窒,张了张嘴,想要问些什么,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街上的霓虹带着三分醉意,三分踟蹰,月光淋湿了那冰冷的彩色,就好像暗暗袭来的眼波,痛彻心扉,入骨三分,燃烧出一片令人遗忘的倦怠,谁又能与谁一起站在这色彩中央,凛然不怵。
车缓缓停了下来,苏幕遮与这欧阳父女两人告了别,进了家门。
还未完全进大厅,便听到书房里传来一阵敲砸的声音。
“是谁准幕儿去的?!”
“老爷,你不要生气,那欧阳华并没有什么恶意,是欧阳小姐请了幕儿去做客,与您想的不太一样。”
她微微蹙眉,很少能听到父亲与姨娘的争吵,而且这次争吵还是因为她的缘故。
她慢吞吞地移向书房,恰巧书房门被大大打开,她与舟姨娘打了个照面。舟姨娘那双微微上扬的丹凤眼此时已染了一片轻微的红,丹唇轻轻地抿着,眸中的水纹微微闪耀,却又倔强地不肯低头。
“姨娘,你……没事吧?”她关心道。
舟姨娘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苏南城跟在她身后出门,见着苏幕遮,面色也一点好转也没有,只闷闷道了一声,“幕儿,你进书房来,我有事与你谈谈。”
她应了一声,用眼神询问舟姨娘,舟姨娘却并未给她任何表示,只静静地站在一边,她叹了口气,推门而入。
书房里飘着不合时宜的檀香气味,墙壁上的画依旧如初,只不过如今心境变了,眼光倒也是不同了的。父亲对窗而立,时光仿佛凝结了一般,屋子外面的喧嚷,推杯换盏的过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今日,你上哪里去了?”
苏幕遮嘟了嘟嘴,道:“去欧阳小姐家玩了一会子,然后又与她一起听戏去了。”
“只是听戏这么简单?”苏南城转过身来,静静地打量着她,嘴角的笑容是不可测的嘲讽,“我可是听手下的人说了,你还登台表演了一番。”
苏幕遮低了低眸子,“我只是帮朋友一个小忙而已。”
“帮朋友小忙?”苏南城眯了眯眼睛,“哪个朋友。”
“陆小姐,陆亭鸢。”她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苏南城的眉头越皱越紧,那带着一丝混浊的眼睛透出名为怒火的光线来,“那是个交际花,你可晓得?!你怎地与这种人混迹在一起?!”
“那只是一份工作而已!你又何必因此而看不见她的好?!”苏幕遮也来了脾气,怒道。
“你怎么说也是个大家小姐,你……”
“我可不这么以为,有许多人也不这么以为。”她别开眸子,目光散发出一股幽然的冷意,“爸爸,你做的事情,我们家做的事情,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生意,我也不想高抬了自己的身份。和谁交朋友,那是我的自由,希望你不要过问了。”
“你!”苏南城吹胡子瞪眼,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低了眸子,静静道:“没事我就回房休息了。”
默了半晌,也没听苏南城再多说些什么,她撇了撇嘴角,转身便向门口走去。而身后父亲的声音却在这时幽幽传来,比往常都要苍老许多。
“幕儿,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她微微一怔,立时回过头去,“爸爸你瞎说什么?我若是瞧不起你,那不就等于瞧不起自己了?”
苏南城无力地扯了扯嘴角,颓然似的坐在了椅子上,手中的雪茄燃烧得猛烈,灰烬洒落在红木书桌上。他顿了顿,道:“你额娘,便是看不起我的。”
她蹙了蹙眉,模糊的记忆里,父亲与额娘总是无止境的争吵,或者是额娘对父亲无尽的冷脸与冷眼相待。她半闭了眸子,此时也想不出一句话来。
“爸爸,你与额娘之间的关系究竟是如何的?上次在感灵寺,你说过,回来以后就把这些东西与我一一讲清楚。”
苏南城看了她两眼,目光便又掠向了空处,默了默,方才道:“你就这么想知道吗?”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苏南城扬了扬唇角,“我与你额娘情投意合,可是我出生不好,你外公家里的人并不是很看得上我。”
他哼了一声,“那又如何,我与你额娘相爱不就好了?”
苏幕遮抿了抿甜橙色的唇瓣,轻轻摇头,耳坠上的桃花形坠子散发出一圈圈的华芒来,“爸爸你的话和你的行为,有些矛盾。”
苏南城的眸中闪过一丝精光,直直地看向她来,只是唇角的笑容依旧未改,“你倒是说说,哪里有些矛盾了?”
她微微蹙眉,“你说外公家的人看不上你,但我记得外公在世时,多次来过上海,好像是你拦着,不让他与额娘见面的。”
“你那时候才多小,哪里真能记清楚这么多事情!”苏南城呵斥了一声,阻断了她的话语。
她的指尖缠绕着青丝,滢亮的眸子散发出迷惑的光线,兀自喃喃,道:“莫非真的是我记错了?”
苏南城挥了挥手,让她回房休息去。
她转过身,刚走了两步,就听得父亲的声音愈发低沉有力,“以后不要和欧阳家的人来往了。”
她微微一怔,转过头去,苏南城的侧眼隐没在一片阴影之中,她的直觉隐隐告诉她,事情并非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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