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敢北街居民园区。
梵陨河头部二次受伤,足足昏迷了两天才醒来。
傍晚时分的橘阳洒在身上微微燥热,梵陨河从醒来到现在已经在阳台上坐了一下午了。头上还缠着圈儿绷带,尽显可怜。
后院树下,贺冕躺在椅子里正眼神放空盯着巨大的树冠,半晌抽空看了眼二楼阳台的人,问一旁同样坐那儿放空的江遣:“丫头的伤两天没换药了,你不去看看?”
“……”江遣后知后觉回过神,起身离开。
贺冕抛去满脑子杂念悲伤,坐起身叹气:“这个节骨眼上,旅途那小子又去哪儿了……”他撑膝揉了揉太阳穴,瞌了眼:“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屋内,梵陨河对江遣的敲门声置若罔闻,一动不动盯着窗外出神。
“我进来了?”江遣端着药进来:“换个药,过来。”
梵陨河这才有了点动静,她沉默着爬下阳台进屋,不声不响坐到沙发上。
江遣伸手到少女脑后去解绷带一边问:“听你小叔说,之前头部就受过伤?”
“……嗯。”梵陨河慢半拍应了声。
江遣:“有后遗症吗?”
少女眸色微动,轻轻摇头。
许久无言,江遣给她换了药再缠上,刚欲开口,便听梵陨河抢了话:
“肩上的我自己可以。”梵陨河接过药,垂眸顿了下,还是问:“爸,小姑是军方的,那……”
江遣自然知道她想问什么:“我调查过梵星盏这个人,他自从当年和金克以及另外一个不知姓名的人合作之后……”他抬眼对上少女依旧带着一丝期盼的浅眸,到嘴边的“越发丧心病狂”改了口:“那之后做事越来越狠,多少开始符合他黑色地界上盏爷的身份了。”
梵陨河眸光微黯,她点头:“知道了。”是啊,当年遇到梵星盏时他就是一个斯文败类的在逃犯形象,如果真是卧底……是她想多了。
江遣打量着她神色,意味不明道:“阿桑,你最好别有什么想法,虽然梵星盏对你不错,但他触及的是法律。”
“你不用警告我。”梵陨河笑了下,本来就苍白的脸看起来更古怪了:“法律是法律,限制的从来都是遵纪守法的人,对于某些被罪恶支配的人来说,法律不过几张纸……虽然这听起来很侵犯,但‘法律’从来都不是能逼我的存在。”
江遣点头:“真有那么一天呢?”
梵陨河挑眉,眼尾笑意轻佻:“那老爸你现在就能把我抓起来了,真到了那一天你们不一定能抓到我。”
江遣懒洋洋一笑,起身:“知道你有分寸,我和你妈都相信你。”
随着关门声落下,房间里再度恢复寂静。梵陨河垂眸轻叹,缓缓扯下肩头衣服,露出有点感染迹象的伤口。她拧开酒精瓶子,直接整个倒上伤口,辛辣的刺痛顿时扑面而来,梵陨河轻轻抽了口凉气,靠着沙发闭上了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有点依赖上这种疼痛感了。大概那时小小的她毫无能力只能在缅北闹市区挨揍,又或者自己流着泪给自己上药成为见怪不怪的事情时。
近乎变态的依赖。
梵陨河整个人陷进沙发里,她瞌着眼 喃声自语:“任何人,别想控制我。”
身边的人似乎都在她的视线里隐晦不明了,她看不透他们。所以任何一个人都有嫌疑,他们可以害她、杀死她,但就是不能控制她。
“梵陨河!”
楼下,贺冕忽然叫她。
梵陨河穿好衣服,从二楼走廊看到一楼贺冕抱着一团毯子进来了:“什么?”
贺冕笑笑:“下来看看?”
梵陨河看见江遣掀了毯子一角,正好从她这个角度将一张略显皱巴的婴儿脸尽收眼底。她停住,诧异:“哪儿来的小孩?”
婴儿肉乎乎的脸上还沾着口水,睡得正香。梵陨河听见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旅途开口了:
“江哥,帮忙带几天。”
江遣问他:“这孩子?”
“我哥我嫂子的。”旅途:“他们遇上了点麻烦,我可能得离开几天,孩子得拜托你们了。”
江遣点头,也不多问:“男孩女孩?”
旅途双手插兜倚着楼梯扶手笑笑:“男孩。”
……
旅途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星期。
事实证明当过爹的就是不一样,贺冕难以想象要是没有江遣,他和梵陨河能几天把这么个小团子造断了气。
梵陨河也因为这么个新奇的“小东西”暂时从贺愿离开的悲伤中缓过来,她闲着无聊就爱逗小孩玩:“天这么热你不闷吗?”梵陨河坐在摇床边小凳子上托着下巴打量这个小孩。
不料小团子睁着圆溜溜乌黑多大大眼睛看着她奶糯糯“哦”了声,而后咯咯笑了。
少女眼前一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你觉得热对吧?”她伸手去扯被子:“我帮你散个热啊……”
刚巧江遣拿着冲好的奶进屋,看到少女动作,上前不轻不重往她后脑勺兜了一巴掌:“干什么呢?吐奶了你收拾啊?”
“什么嘛……”梵陨河睨他:“他热,他自己说的。”
江遣道:“空调房还能热?婴儿捂一点没事,着凉就麻烦了。”说着,递过奶瓶:“喂他喝了。”
“哦。”梵陨河不情不愿接过:“你自己不喂……”叫她逗小孩可以,照顾可就不太行了。
“他没名字吗?”梵陨河想到这个奶呼呼的小家伙好像还没名字。
江遣低头看手机:“不知道,你回头问问旅途去。”
提到旅途,梵陨河更加疑惑了:“那狗都出去这么多天了也没个消息,不会在哪儿嘎了吧?”
闻言,江遣轻哂:“我说你俩就不能稍微包容一下彼此?都见不着面了还能呛到。”
“不能。”梵陨河趴在摇床边看着小团子,心情愉悦:“知道那狗不好过我就开心了。”
担心就担心,非得拐着弯嘴欠。江遣扬眉,揉了把少女短发,转身离开了:“最近听说中心区那家赌场出了个年纪轻轻的赌王,我还挺有兴趣的,去看看。”
梵陨河眸色微动,老爹这话明显是在暗示她。
……
果敢市中心,赌场。
“单进双出!”
“压大!压大压大!”
“荷官!他出老千!”
“这边这边,这个人赢三局了……”
“不行!这把必须大!开啊……”
旅途将赌场的喧闹声抛诸耳后,离开赌场只觉得空气都新鲜了不少。他抬头扫了眼漆黑一片的夜色中寥寥无几的行人,转身往广场一侧走去。
进了狭窄死寂的巷子,身后那股被跟踪的感觉越发清晰强烈了。
前方拐角处,旅途双手插兜若无其事拐进了墙后,他转身冷不丁朝着夜色中抓去!
黑暗中对方毫无反抗防备之心,一头撞进了他怀中。熟悉的清香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烟草味,旅途垂眸轻哂,声音略显低哑:“跟踪很好玩儿?”
“你扔下小孩儿就失踪很好玩儿?那是你侄子又不是我爸的。”少女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扬傲然,好似前阵子的伤心狼狈都是假象。
旅途退开几步,转身就走:“那跟上吧。”
梵陨河疑惑,但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在狭小的巷子里保持着前后一米左右的距离一路无话,直到来到一处木门前,旅途敲门。
梵陨河听出规律:三长三短,一切平安。
等了一会儿木门从里面打开,探身竟是脸色异常苍白疲惫的杨一落。她看到梵陨河有些意外,没说什么,让开了身子:“都进来吧。”
屋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吊灯,里屋门开着,也是一样。梵陨河想问些什么,目光却无意中和旅途撞上,到嘴边的话忍住了。
她偏了偏头,看见里屋床上昏睡的男人,有些诧异和少年对视上了。
杨一落端着一盆热水进去了,旅途跟上:“姐,我来吧。”
“我i出去买点吃的。”女子起身。
旅途掏出一沓红票:“注意安全嫂子。”
“嗯。”杨一落来到不大的堂屋冲梵陨河笑笑:“桌子上有水,茶叶在一旁柜子底下,还是房东留下的,别嫌弃。”梵陨河什么也问不出来,勉强配合着扯出一个笑。
杨一落离开,屋子里只剩两个清醒着的一个昏迷的。
半晌,梵陨河还是忍不住开口:“二途,你哥……”
“被夏明随那孙子算计,差点丢了命。”旅途给旅畔擦完脸又沾湿毛巾给他擦胳膊:“他们从葡萄县那边逃过来的,路上救了两个小孩。结果刚进果敢就正面撞上了白狼的人,夏明随为了自保拿我哥和那两个小孩挡枪跑了。”
梵陨河看着昏暗中少年清瘦略显颓态的侧脸:“这些天你就为了来这边照顾你哥和落……你嫂子才进赌场的?”
旅途笑了下,像是嘲讽,但梵陨河看不清。听得他道:“别当真啊,我讨厌赌博。”他顿了顿:“两个小孩当场死亡,我哥身中两枪,都贯穿在肺叶,还好遇上了同样刚从葡萄县回来的嫂子和杭无绪。杭无绪单独给我哥手术了一天一夜,才勉强捡回了他一条命。”
梵陨河问:“杭无绪人呢?”
“临时有事离开了。”旅途转头看向她:“对了,那些人身上的狼头刺青,是纯白色的。”
梵陨河眸色微动:“不是金克的人。”是金克那个神秘的合作伙伴。
他们为什么要杀杨一落和旅畔?
气氛再一次陷入安静,听旅途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明显沙哑:“芯片里的内容看了?”
“没。打不开。”梵陨河摇头,照她性子应该是打不开誓不罢休的,但最近发生的事情杂乱又沉重,让她无心专注一件事情。
旅途放下毛巾,坐那儿就这么和她对视着,一时间两人好像都没了可以聊起来的话题。他想了想,开口:“温柔散和……”
“温柔散样品交给我爸和小叔了,你侄子好得很。我爸到底是当爹的,有经验照顾。”梵陨河知道他想问什么,接过话。
旅途点点头,没再问什么。
半晌,梵陨河再次开口:“如果你每天混赌场就是为了维持这东躲西藏的日子,还不如跟我回贺……回我小叔那儿。”
“你小叔那儿并不安全。”旅途看着她,似笑非笑。
少年话音刚落,梵陨河手机就响了:“喂?”
另一边是江遣难得严肃冷静的声音:“阿桑,赶紧和旅途过来把孩子带走,出事了。”
梵陨河浅眸微动,看向旅途。
虽然听不到,但旅途大概猜到了,他懒散一笑:“可不是我干的啊,现在我身无分文,没这个能力。”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遇上拎着晚饭回来的杨一落,女子叫住两人:“二途?陨河?”
旅途回头,笑笑:“嫂子,带着我哥,躲得越远越好。”
杨一落一怔:“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旅途和梵陨河对视,他摇头,故作漫不经心道:“落姐,这次我们都各自躲远点,木木我会照顾好,只要我还活着他就不会有事,你放心。”
杨一落摇头:“我没有说这个,你是不是……”
“没有。”旅途笑了,带着圆滑世故的狡黠撩拨:“您看我每天流里流气出口就欠的样子,像是有胆子犯罪的吗?”
杨一落犹豫,最后也只是道:“二途,你爸妈失踪,你哥醒来要是再看不到你……”
旅途点头:“我会小心。”
杨一落看着两人离开,轻轻叹气:“多好的年纪,偏偏就是你俩牵扯进来了呢……”
一夜变故、父母失踪、兄长出事;又或者双亲蒙冤、成为养女、没有固定的家庭。他们也不是很惨,简单几个词就能概括艰难经历的年少和儿时;他们却很可悲,可悲到连故事都没有,三两个词语就概括了。
……
旅途和梵陨河赶到北街园区时,远远就见偌大的院子里里外外布满了全副武装的地方军。两人绕到后院篱墙下,透过墙缝看见一个头头打扮的人和手下正说着什么,旁边站哨的手里抱着的赫然是旅途的侄子木木。
“我爸和小叔呢?为什么丢下小孩自己跑了?不是他们能干出来的事啊……”梵陨河思索着。
旅途提醒:“你听听他们说的什么东西?”
少女凝神去听,从晦涩难懂的克钦语中勉强听清了零星的语句:
“人跑了……上面说……可能被两个中国人带走……白狼那边……还有小孩不在……”
梵陨河简单明了:“他们应该受雇于白狼集团,在找温柔散。”
旅途抬头看了眼墙头从院子里伸出来的树枝枝干:“你带枪了吗?”
梵陨河反问:“你有把握吗?”
旅途摇头,问心无愧“没有。”
梵陨河语塞片刻,继续往里看着:“要是在郊区还能和他们耍耍,城市里不太实际。”她道:“这边常年战乱,这些地方军的战斗经验比你想象得要丰富得多。”
旅途挑眉:“所以?”
梵陨河瞥他:“况且我们两手空空,拿什么跟他们斗?”
“……”旅途点头表示赞同。
梵陨河来到他跟前,忽然扬唇笑了:“一命换一命吧。”说罢,不等旅途反应,她勾住对方脖子,抬腿侧翻踩着少年肩膀跳上了墙头!
“梵陨河!”旅途压着声音叫她:“你又要干什么?没完了?”他看见少女冲墙那头的人喊了句什么,克钦语,他也听不懂。
院里传来一阵机枪括机声,随后梵陨河又说了几句,对方迟迟没开枪。她转头看向下方旅途:“解决。旅狗,记得去城西郊区,我让他们把小孩送那边去。”
“什么条件?”旅途问她。
梵陨河扬唇,笑意明朗:“你 北姐我去交换,咱俩扯平了。”说着,头也不回跳进院墙里面了。
旅途挑眉,心道这麻雀还是有点残留的良心和善意的。这么一想,旅途头也不回离开了。
他们明明可以互助合作的,奈何都是从小受环境影响不愿意相信任何人,满心理智只为保全自己。
……
——“我侍奉神,但我不信奉他。”①
神圣的教堂啊,血染的鲜红在阴影里肆意绽放,佛僧却念着满口“无量功德”,大悲亦大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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