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璃见上官婉痴痴盯着若水,不禁笑出了声:“上官姑娘,你是看痴了吗?”
巫峥冷声道:“你不是有事相求吗?怎么到了姑姑面前,却一言不发?”
上官婉愣了片刻,待反应过来,便走上前行了个礼:“仙姑,晚辈西南山上官婉。家中本来一切安好,但近日突遭劫难,晚辈实在是走投无路,才迫不得已上山相求的。”
星盘在若水不停转动,随着物归原主的那一刻,它洗去了一身疲惫,散发出迷人的光泽。
“坐下来吧,不用站着。上官姑娘叫我若水就好,不用太客气。是它带来的麻烦吗?”若水终于开口说话,但眼神却黏在了星盘上。
想到家里的情况,上官婉越发心痛:“家族几百口人,一夕之间,全部昏迷不醒。婉儿无能,救不了任何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受罪……”
巫峥果敢直率,不喜那些弯弯绕绕,还没等上官婉说完,她便直接开口打断:“既然家里的人皆昏迷不醒,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呢?”
白璃微微一笑:“婉儿,要不要坐下先喝口茶?”
上官婉摇了摇头,语气极为温柔真诚:“婉儿之所以能平安来到这里,并不是因为自己修为高,而是因为命运庇佑。”
根据上官婉的解释,此事完全是一场意外。
上官婉的父亲,上官谦,在替百姓捉妖时,意外得到了红罗星盘。
他知道此物属于云浮山若水,便想亲自将东西送出,但奈何家里有个手欠的侄子误碰了红罗星盘,导致整个家族都陷入了昏迷。
这场天灾,不对,不应该叫天灾,应该叫人祸,听起来是飞来横祸,实则是由贪心引发的。
至于为什么只有上官婉保持清醒,理由也很简单,因为出事时,她正巧不在西南山。
“婉儿不喜约束,一直在外游历。得知这个消息时,便马不停蹄往回赶。叔祖将红罗星盘拿给我,然后将我推了出来。为了确保西南山平安,他耗尽毕生修为,布下了防护阵。现在的西南山,犹如一潭死水。”
若水揉了揉眉心:“既然你带来了星盘,西南山之事,我不会坐视不管的。这一路奔波劳累,想必你也累了,不如先去休息,等我准备好一切,我们再下山救人。”
上官婉又想行礼拜谢,却被若水扶了起来:“不用客气,先去休息吧。”
门突然被打开了,躲在外面偷听的,被捉了个正着。
“蔷薇,带婉儿去休息。”
蔷薇被突然点名,面色一红,然后连忙应下。
红樱凑了上来:“姑姑姑姑,那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白璃笑着说道:“红樱,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巫峥点了下红樱的额头,语气中有些恨铁不成钢:“红樱,皮囊不重要,不要被迷惑了。先去嫦娥镜前继续观察,还是要谨慎行事。”
红樱捂着眼睛,语气极为调皮:“巫巫姐姐,红樱遵命!”
蓝鸢拉着红樱,跑出了大殿。
蔷薇也带着上官婉离开了。
见四下无人,上官婉温声道:“蔷薇仙子,仙姑对你们很是有耐心,感觉在这里生活,真的很幸福。”
蔷薇一听有人夸赞若水还有云浮山,变得极为开心:“那是当然!仙姑人超级好,能在云浮山修行,是我的荣幸。你要是留在这里,便知道生活在这里是件多么幸福的事了。”
上官婉先是一喜,而后神色悲戚:“要是能有机会留在这里,是婉儿的福气。可惜家里出了此等大事,婉儿即使尽了全力,却还是于事无补。”
蔷薇最见不得美人蹙眉,她连忙安慰道:“婉儿,有姑姑在,你家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以前云浮国出了很多事,都是姑姑出面摆平的。姑姑真的是我见过的人中,最好最善良的了。”
上官婉勉强打起精神,微微一笑。
“婉儿,你要不要去忘忧亭?”
“忘忧亭?”
“每次我们感到烦恼时,都会来忘忧亭大声发泄出来。我们的内心是柔软脆弱的,承受的东西不能太多。如果装了太多的事,身体会吃不消的。婉儿,我看你郁结于心,需要适当地发泄出来,才能抛下重担,重新出发。”
上官婉笑得牵强:“有时候夜深人静时,我会站在月下,独自伤感。可能是我做错了什么,所以上天惩罚我这辈子都不能拥有平静的生活。”
蔷薇拍了拍上官婉的肩膀,然后抓起她的手,带她来到了忘忧亭。
亭子规模不大,位置却极为独特。它建在了山顶,放眼望去,可以俯瞰整个云浮山。亭子旁边有几棵松树,挺拔有力,见证了云浮山的日升日落。山间云雾缭绕,让人分不清这里是天上还是人间。
上官婉站在亭子里,遥看远方,笔直端庄,让人挪不开眼。
蔷薇直勾勾盯着她,突然意识到这么做,有些失礼,便将头转了过去。
上官婉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忘忧亭柱子上挂着的一面镜子,低声问道:“蔷薇,这是什么法宝?我外出游历多年,见识过很多奇珍异宝,还从未见过这种镜子。”
蔷薇笑得单纯:“这是欢惧镜,姑姑挂在这里的,提醒大家一定要保持理智。不过如果你不想照镜子,只想来这里欣赏美景和散心,那就没必要管它了。我带你来,是想让你看看云浮山景色,暂时忘记那些烦恼和不愉快。”
“蔷薇,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来了这里,确实感觉好多了。欢惧镜有什么神奇之处吗?”
蔷薇转了几圈,拍拍亭中长椅,示意上官婉坐下来细聊。
原来这欢惧镜,除了可以用来正衣冠,还可以让人保持理智,不至于患得患失。
欢惧镜有两面,正面可以看到美好的事物,反面可以看到悲伤的事情。当你欣喜若狂时,把镜子转过来,能让你迅速平静下来。当你伤心欲绝时,看镜子正面,可以让你重拾信心。
“其实忘忧亭建立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家保持初心,不要大喜大悲。至于欢惧镜,其实可照可不照,完全是由自己决定,没有强制要求的。机会难得,你要不要照一照呀?”
上官婉向后退了一步,谢绝了她的好意:“婉儿天生愚钝,不似众仙子聪明机敏,今日能来到忘忧亭参观,已经是此生最大荣幸了。欢惧镜此等宝物,婉儿敬之爱之,但连日奔波,实在是疲惫不堪,身体有些吃不消了。下次如有机会,婉儿定不会错过。”
蔷薇听到她乏了,马上站了起来,带她去休息。
“婉儿,我还有个疑问,不知道你是否方便为我解答。”
“蔷薇,你说,婉儿洗耳恭听。”
“就是白璃姐姐和我说,神仙不能动情,我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凡人可以相爱?难道神仙只能万古孤独?”
上官婉的解释通俗易懂,蔷薇听了,不由地点点头。
普通凡人,没有法力傍身,但倘若手握权力,因为深陷情爱,都有可能引发血雨腥风。
神仙更要修身养性,不能任性妄为,否则会引发灾难。
神仙既然享受着无尽的法力,以及凡人的香火供拜,那就应该在其位谋其政,心里所思所想,都该是造福人间,而不是满脑子情情爱爱。
修仙之路,从来不以出身和血统论英雄。
求仙问道,帝王可以,普通人也可以。
神位本就有限,就该留给有德行有机缘的修仙者,而不是搞凡间那套父子君臣理论。若神仙不想着为苍生谋福,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小情小爱,那么这说明他德不配位,必然遭殃。
若神仙和神仙相爱,生出个小神仙,那神位继承,就成了世袭制。小神仙再和其他小神联姻,继续生育小小神仙。长此以往,天上的神仙,都沾亲带故,原本公平客观的地方,也成了人情世故的天堂。
神仙没有私情,没有小爱,心中想的都是心怀天下,这样才能保证公平和公正。神仙有自己的爱人,又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那么他那颗坚定不移的心,必然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上的位置都被搞世袭制的这群神仙占领了,那么下界的人和妖,定然会心生不满,从此不再安心修行,而是想通过歪门邪道来提升修为。坏事干多了,人间自然会大乱。人间大乱,对天上的神,也没好处。百姓每天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哪有时间去烧香敬神。神仙没有香火供奉,没有神庙安身,久而久之,也会凋零消亡。
神仙负责天道和人间的联系,通灵者负责神仙和凡人的联系,所以谁也没必要捧着谁,谁也没必要瞧不起谁。
万物运转,自有规律。
“蔷薇,你很想去人间吗?”
蔷薇点点头,又摇摇头:“小册子描绘的人间,倒是美丽迷人。但我是个听劝的,我还是安心留在云浮山修行吧。”
到了客房,上官婉又不停道谢,蔷薇满脸通红,不停地摆手。待送走了蔷薇,上官婉拿出一块玉佩,面色不喜不悲。
“姑姑真打算下山相助吗?那个上官婉说的话,也许只有一分真。上官家的人,不可信。”
巫峥有些着急,毕竟这件事和修仙世家有关,也许会牵连甚广。贸然下山相助,也许会给若水带来麻烦,她并不希望若水为了救不诚实的人而置身险境。
她在南疆长大,后又跟随师兄去了北冥国做了国师,在官场上见惯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更清楚那些表面风光的世家背后腌臜事多的可以填满一座城。她背井离乡,一路向北,从未停歇。但半生归来,她才发现人间并不是仙境。对于人性,她早已经看透了,觉得没趣没意思。
若水朝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用担心:“即使她话中只有一分真,如果我不收下星盘,也就没有所谓的帮忙和还人情,但星盘我一定要留下,人情我也一定会还。只有你们二人清楚知晓我为何留在人间五百年不肯离去。其实除了那始终圆不了的梦,这五百年中惩恶扬善、救死扶伤,也是我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拯救苍生这种话我不能说也不敢说,因为我还没有这个能力。归还星盘这个天大的恩情,没齿难忘。无论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我都必须义无反顾前去帮忙。”
白璃斟酌再三,还是继续劝道:“姑姑,贪心侄子想独占星盘,这种说辞,有些荒诞。”
若水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我知道婉儿在刻意隐瞒,但上官家族因星盘而遭难这件事应该是真的,毕竟星盘所有者是我,只有我亲自过去才知道如何化解。事关几百条人命,如若我坐视不理,只扣下星盘,这种行为和强盗没有区别。”
巫峥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她突然上前一步,拉住若水的手,有些不舍地说道:“你这次下山,是不是要去好久?我内心惴惴不安,总觉得你这一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白璃也紧紧握着若水的手:“我们都很担心你,怕你遇到坏人,怕你再次受伤。”
若水当然知道她们是真的关心自己,但总避而不出,也不是长久之计。她温声道:“经过此次闭关修炼,我的修为更上一层楼。你们不用担心我,打不过,我就跑了。毕竟,跑得快,也算一种逃生本领。思来想去,我决定带红樱和紫苏下山,巫巫和阿璃你们留下来镇守云浮山。如果只留下山花精山草精我不放心,毕竟她们修为不高,遇事也容易慌乱。走之前,我会布下重重结界和防护阵,妖魔鬼怪无法到这里作乱。我们三人每人都佩戴一个应心铃,如若真遇到了你们也解决不了的事情,马上和我联系,我会立刻赶回来帮忙。”
若水拿出三个应心铃,随着三人口中念出咒语,应心铃突然散发出红色光芒。随着咒语停止,红色光芒也随之散去。
几百年来,若水曾无数次下山救人,但巫峥和白璃都未曾过多担心,因为知道她面对的是一般的修仙者或者修为不高的魑魅魍魉。但这次不同,红罗星盘失踪五百年,突然重现人间,修仙世家也与此事有千丝万缕地联系,再加上上官婉口中几乎没有真话,真的让人惴惴难安。
若水对于巫峥来说,有救命点化之恩,她不想若水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
而白璃也是忧心忡忡,寻常下山时她与若水经常结伴而行,未曾出现过她和巫峥一起镇守云浮山这样的突发状况。她很想追随若水一起下山,但若水已经把她留下来了,她知道若水肯定知晓此行可能异常凶险,才会留下她二人镇守云浮山。
幸好三个有应心铃相互联系,她抬起头,不由地向月神祈祷。她祈祷月神可以保佑若水和云浮山平安无事,也祈祷月神可以保佑若水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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