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朗的月光照耀着庭院,风拂蕉叶,平添几分惬意。
“我代苍州百姓,谢过程公子大恩。”韩绍清朝他深深作揖,“不日便将此事上奏朝廷,或可论功行赏……”
程墨拈起一片随风飘来的淡绿木叶,不知想到什么,忽而一笑:“我记得在京城时,她曾找你借了一袋子钱。”
“……”这茬事他都快忘了,实是猜不透他的用意。
“倘使真得了赏赐,就用来替她抵债吧。”程墨饶有风趣的说,“不过姑丈有些吝啬,向来不大愿意赐下赏银。”
想起他的姑丈就是当今圣上,韩绍清一时失语。
沈浩拎来一坛子陈年的罗浮春,放到庭院的石案,又摆上几只精瓷杯盏,做出把酒言欢的阵势来。
“河水里泡了不爽利,喝几杯驱驱寒气。”他拆开坛子的泥封,开始往杯盏里倒。
程墨撩了下袍,随意往石凳坐了,“门规不许饮酒,见谅。”
沈浩动作一顿,少刻,扭头唤着白潇:“你煮一壶茶来。”
白潇不知从哪儿钻出,应了声,不消一会儿,抱着一壶冒着雾气的花草茶来了。
“怎的这么快?”他问。
“刚才荷姑娘说要喝,就多煮了些。”白潇低眉垂眼的给他们斟了茶。
程墨抬眸往东边的轩窗望去,里面氤氲着一室烛光。
“程公子深明大义,术法更是超群绝伦。今日见了,方觉自己以往太过肤浅,犹如井底之蛙。”韩绍清心怀诚意的举杯,“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举手之劳。”程墨执起茶盏,慢慢饮下。
“请问,现下船只能否恢复通行,乡民可否取河水来灌溉耕种?”
“可。”程墨眼神划过那只不大不小的酒坛子,用指骨轻轻一敲,“这是她常说的那个酒铺里酿的?”
“……是,从筮州带了些来。”沈浩道。
“酿酒与兵伐同理,需讲求天时、地利、人和,否则结果或许不尽人意。”
这话点到即止,沈浩与韩绍清相视一眼,心照不宣的受教了。
卧房中,李荷搁下杯子,嘴畔粘了一片花草茶里的花瓣。
李桃抿唇一笑,用指尖帮她弄掉,再度拿起棉巾子,慢慢给她绞着头发。
李荷伸手把窗子推开一点儿,水杏般的眸子透过这道狭小的窗缝,眨也不眨的盯向庭院里的墨色身影,像是她一眼不瞧,他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小荷,跟姐姐说,”这些天来,她盘旋在心头的话终究问出了口,“你喜欢你的师兄吗?”
李荷听了微怔,少焉,眸光隐隐流动,又望一眼那绝世无双的侧影,仿似被点醒了,心里堆积的迷雾都被光芒冲散,变得敞亮起来。
“嗯,喜欢。”
她回答得太快了。李桃觉得,她性子简单纯粹,可能没理解到这话里的含义,又补充道:“是男女之间的那种……”
李荷关了窗子,声音温糯着说:“我懂,可我就是非常心悦、思慕于他,正如你对姐夫那般。”
李桃耳根有点热,转身把棉巾子搭到一边,拉了她上榻,“程家与我们不同,不仅钟鸣鼎食,还是皇亲国戚,你可了解?”
“我见过皇后娘娘,她是个蔼然可亲的人。程伯伯和程伯母也极为和善,每次我进府,厨子都会做许许多多好吃的东西……”
李桃越听越晕。为何她所知晓的,却是程皇后长期正颜厉色,而程家家主平时言笑不苟,在生意场上更是杀伐果断,常常不讲情面……
虽隔着一道窗,庭院的石桌又离了几丈远,然而以程墨超凡的听觉,姐妹俩的窃窃私话不免顺着夜晚的清风,一字不漏的落入了他耳中。
程墨静静对着月下的茶盏,里面盛着清亮的月辉,映入他的一双黑瞳中。有一瞬间,他的眼神像是陡然堕进清水里的墨,漾起细微的涣散。
隔日,收到贾员外请柬一封。
“我身为本地知州,不便前往。”韩绍清把它递给李荷,“你们愿去则去,不愿便拒了吧。”
程墨在榻上翻看一册从沈浩那儿借来的话本子,讲的是道士与妖精的一段情缘,通篇不伦不类,荒谬绝伦。
“师兄。”李荷身子忽然朝他挨过去,“你看的什么书?”
“没什么。”他把话本子合上,扔到一边。
李荷把帖子放入他手里,回想着道:“你与河妖打架时,这个胖胖的唐员外,被水里蹦出来的鱼给砸晕了。”
她话语自然而然的带了些幽默,程墨不由轻笑了声。
“你要去吗?”李荷仰着脸,轻轻靠在他肩头,“反正你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他缓缓侧过头,对上她清水一样的眸子。那眸中容纳着他的影儿,随着潋滟的波光,轻微的一荡,一荡的。
装饰华丽的马车恭敬候在门外。
两人一前一后蹬上了马车,但见车厢内壁由昂贵精美的绸缎装裹,窗牖镶金嵌宝,无不透出奢侈的气息。
李荷从身侧的朱漆屉子里找到一个海蓝色珐琅釉地饰彩的攒盒,是葵瓣式的,里头盛放着各类干果、蜜饯。
她一向爱吃甜食,拿了一颗蜜饯海棠吃了,然后,又取出一颗糖渍青梅。
马车慢慢驶过街巷,七拐八绕一番,朝东北方向行去。
程墨扫了一眼攒盒,似乎空了许多。她好像不论身在何处,胃口都是如此的好。
李荷余光一瞧,翻找出几粒山杏仁,塞入他的手心,说:“这个不甜,只有一点苦。”
她仍嚼着蜜饯,唇色莹润而饱满,嘴角边粘了些糖霜。
程墨适才把视线收回,车夫的声音传来:“公子,姑娘,这便到了。”
彼时春光正好,府中花木繁盛,绿柳周垂,又兼山石叠垒,各类奇藤异草垂檐绕柱,萦砌盘阶。经了月洞门,在李荷又绕过一堆嶙峋怪石的时候,她终于纳闷了:“师兄,这里为何到处都是石头?”
程墨抬眼一望,周遭白石崚嶒,或如鬼怪,或如猛兽,纵横拱立。石头经历了岁月洗礼,有的苔藓成斑,有的萝薜倒垂。
他墨玉般的黑眸中,蓦地闪过一丝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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