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城。
微蓝的碧空之下,延绵队伍犹如一条深色的长虫,匍匐着,蜿蜒着,越过山脉,渐渐靠向这座老旧的城池。稍近一些的地方,已有先行到达的士兵在安营扎寨。
“前边的几座城都降了,您这瘦不拉几的芝麻官也爽快些吧!”
“莫要负隅顽抗,否则等大军破了城,定要把尔等的首级吊起来示众!”
城门外,几名穿着锁子甲的骑兵狞笑着叫嚣个不停,马蹄飒沓,扬起一片黄尘。
一袭竹月色襕衫的年轻县令孑立在城楼上,煞白着一张脸,瞳孔震颤着。
“大人。”一名守城士卒微弱的声音,“夫人来寻您了……”
他面色忽变,疾忙回过身,磕磕绊绊往楼阶下奔去。
守备临阵脱逃,不见了踪影。剩下的兵卒们有的神色惊恐,身子也颤栗着,还有的半靠在城墙内壁,低垂的双眼黯然无光。
街面上,零星几个百姓负着行囊,携着子女,匆匆忙忙离去。
她穿着领口绣芍药花的藤黄色直身长衣,发髻绾着一支简易的碧玉钗子,站在一处树影下,神色怔怔的望着他。
“你为何还没走?!”他几乎是在吼道。
旁边背着包袱的丫鬟亦是急得眼泪汪汪,拉住她道:“小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若您有个三长两短,老爷夫人定会活不下去……”
她心头涌出一阵悲凄,手指不经意摸向衣襟处,里面揣着他的绝笔信。
“走,立刻便走!”他使劲推她一下,“来日记得把信交给韩绍清!里面大略写了之前的战事经过,还有,咏城县令宁死不降……”
她被推得一个踉跄,目光霎时模糊起来。
“你说谁?”一个清灵好听的声音问。
范莨蓦然回头,入目是一名鹅蛋脸儿的美丽少女,她穿着金粉色相间的衣裳,布面绣满了繁缛精细的花纹,腰间挂着一柄白剑,无端端透出种仙气飘然之感。
不消一会的功夫,李荷双眸弯弯,道:“范大人,我们曾在瑶城见过面的,银月客栈。”
“难怪觉得姑娘甚为眼熟……”他说着,忽然神情愈加急切,“你怎么也来了这里,太危险了,赶紧与内人一同撤离吧!”
李荷沉吟了会儿,伸手摘下随身戴着的青玉貔貅牌子,绕过纪萱脖颈,把玉塞入她衣领里面,“范夫人,你先去霖安城。假使城门守卫不放行,就把这块令牌拿出来。”
纪萱神情动容,忙道:“李姑娘,你不与我一起吗?”
她侧过脸望向陈旧却依然高高耸立的城门,杏眸里漾着清亮的光泽:“我要守城。”
约莫是喊话许久,城墙上连个人影也瞧不见,骑兵们颇觉无趣,拉起缰绳策马回营。
李荷透过垛口,瞟了瞟远方黑鸦鸦的一片,问:“范大人,府上可有兵书?”
靠坐在旁侧雉堞下的范莨闻言想了想,答曰:“书籍都是去年从泞州搬来的,其中好像有那么一两本兵书。只是许久未曾翻阅,春日里内人拿出来晒,才发现被耗虫啃了些缺口。”
李荷:“……”
无怪乎她如此,数年的时间,程墨教了她许多,唯独没教过如何行军布阵,戍防城池。
“大人,城外枫树山上的仙人领着弟子来了,说要见您!”守城士卒的语声拔高了些。
李荷一听,眼前豁然明亮,拉住他沿着甬道飞奔而去。
一身灰袍的百里仙人和几个弟子正用铁桦木加固城门,这些木料是从深山采伐的,有百年之久,不惧水火,坚硬无比。
旁边的百里芸穿了淡水蓝布衫,头发用同色发带绑成一条辫子,垂在肩侧。
“百里伯伯,芸姐姐!”欣喜又熟悉的嗓音飘来。
她不妨抬眼一看,神色微悦:“小荷,你也在呀,程哥哥呢?”
程墨曾经说过,正悟,虚云道长,百里仙人,桑璟尘……这些人可以信任。于是,李荷轻步靠过去,悄悄在她耳边道:“师兄闭关已近一年了。”
百里芸目光一愣,旋即谨慎的点了点头。
不远处,原以为孤军奋战的兵卒看着他们,黯淡无光的眼里浮起了一丝希冀。
日头缓缓沉到地平线以下,暮色笼罩四野,晕染出一股荒凉的况味。
宅子不大,下人也少,厨子忙活了半日,做出来一大锅阳春面,分到碗中,浇上高汤,再洒上葱花,倒是汤清味鲜,面条韧糯。
“范大人,目前城内有多少兵力储备?”百里仙人放下空碗,看向范莨。
“统共不过六百人……”他略微低垂着头。而且,这些只是普通守兵。对方却拥有骑兵、重步兵、弓弩兵,器械兵等,这么一相比较,实力委实有些悬殊。
李荷眼眸眨了眨,语气不免含几分疑虑:“百里伯伯,我们打得过吗?”
“只要守住,等待援军即可,也为迁离的百姓们争取些时日。”百里仙人眉目霁明,眸光朗朗,“大家夜里好生歇息。据我估计,最迟不过明日辰时,他们便要攻城了。”
范莨听得身子倏忽一颤。
夏初虽带了点春末余温,深更也含凉意。
“芸姐姐,我睡不着。”楸木的镂空雕花顶子床上,李荷再次翻了翻身子。
“我也是。”她目光微睁,对着纱帐顶部。
“以往面对的都是些鬼怪妖魔,哪知现在,竟变成一群活生生的凡人。”
“据闻虞变此人颇为凶戾,其治下军队在乡间横行无忌,肆意抢掠村民的粮食,实在过分。”
“对,他们还说程家的坏话,等同于辱骂我师兄。改明儿我们也找个厉害的人上阵,与他们对骂!”
“……”
次日辰初,大军兵临城下。
破晓的天色还朦朦胧胧着,惊心动魄的战鼓倏然响起。
伴随着“嗖嗖嗖”的箭矢破空之声,密密麻麻的箭矢如骤雨般往城墙铺天盖地射来,黑压压的兵士踩着鼓点,像潮水一样涌向这座城池,杀声震天。
高处城墙上的每个垛口处都挡着裹了衣裳的草人,被人抱稳腿脚。当雨点般的箭矢纷纷射在草把子上,兵卒们便趁着下一轮攻击的间隙,迅速把草人翻转过来,让另一面受箭。
枫树派的弟子眼疾手快拔下草人身上的箭矢,不时跃上垛墙,猛地朝下方掷出一把。只见携裹灵光的箭头擦着风声疾疾而去,顷刻间便带倒了一小片人马。此法屡试不爽,只是没到一个时辰,箭矢几乎用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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