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我,呜呜呜,呜呜呜……”侯张氏彻底崩溃,瘫坐在地上,双手掩面,眼泪如泉涌。
“巡检英明!”乡勇们对侯张氏并无半分怜悯,反而异口同声地赞扬齐凌。
“唉——”围观的百姓虽觉得侯张氏可怜,但也觉得她可恨,纷纷摇头叹息,陆续散去。
“表面上看,比那个陈家的强多了,其实还是个绣花枕头!”在正堂门口,几个穿着商贩装束的中年人交换眼神,暗暗点头。
他们与那些凑热闹的百姓不同,来巡检所是为了观察齐凌审理案件,以便了解如何与这位新巡检打交道。
起初,他们看到齐凌不受侯张氏的哭诉影响,迅速夺回对话的主导权,真心觉得这位来自汴梁的新巡检非同小可!
然而,当看到齐凌兜圈子最后还是采取威胁侯张氏撤诉的简便方法时,他们对他的看法立刻转为负面。
什么太学的优秀毕业生,什么名门之后,不过是自吹自擂罢了。
就算是本地出生的前任巡检陈平来处理这案子,也不会比他更糊涂。
“来人,扶她出去,好好安慰一下。”解决了麻烦,齐凌心情大好,挥手让人送走侯张氏。
“是!”乡勇们应声而动,假装关心地扶起侯张氏,半推半拉地把她赶出去。
“我的牛,我的牛……”侯张氏一改之前的强悍,像失去支撑般任由乡勇拖拽,哭声越来越绝望。
“唉——”看着她软弱的背影,齐凌缓缓摇头,难怪自己心里不好受,没有证据,就算包拯再世也无法帮助她。
更何况,现在的包拯可能还在蹒跚学步呢。
没有证据,又没有任何实际利益,他这个小小的从九品巡检,初来乍到,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陌生农妇去得罪县里的主簿?
道理是对的,但心里却突然涌起一股苦涩,沉甸甸的!
“这事,你不能怪我。破案的关键线索都是从你的记忆中来的。那条关于诬告反坐的法规也是从那里来的。”齐凌悄悄用手捂住胸口,低声反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他分不清心痛的原因,是前任主人的灵魂作祟,还是自己的良心在作祟。但目前,他只能找到这个解决办法——说服心中的鬼魂,或者说服自己仅存的良知。
“打官司要有证据,衙门的文书契约是最有力的证据。”
“周主簿已经在交易文契上盖章,我和他是平级,哪有权利推翻他的决定?!”
“法律不是人情,总不能……”
总有无数的理由可以找到。
胸口的压抑感再次慢慢消退。
然而,那种感觉就像初恋的遗憾,始终挥之不去。
"算了,我试试看吧。
如果不行,你可别再来纠缠我!" 齐凌被磨得烦躁不堪,只能再次选择妥协。
虽然压抑感消失了,但他隐约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随时准备穿透他的身体,抓住他的心脏。
"该死的,等哪天老子找个高人,好好整治整治你!" 他低声威胁,尽管他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神。
他拿起压书石,轻轻敲打着桌子,"等等……"
"巡检大人,小妇人我不告了,不告了。"
侯张氏以为齐巡检要追究她诬告的罪名,哭着转身跪下,不停地摇头。
"你既然来了,这件事就必须有个彻底的解决!" 齐凌叹了口气,轻轻地挥手,"放心,就算你今天输了官司,考虑到你是初犯,我这里也不会追究你诬告的罪行。"
说完,他不顾侯张氏的反应,再次用压书石轻拍桌子,大声吩咐:"来人,去周家堡,把周癞子带来。
让他带上耕牛和交易契约,我要当众核实。"
"巡检……" 弓箭手张帆刚吃饱喝足回来,听到齐凌要传唤周癞子,连忙向齐凌使眼色。
"你去带人和牛来就好,我只是要确认一下契约的真实性。
这样双方以后就不会再有纠纷了。" 齐凌明白张帆不想让他和周主簿产生冲突,笑着低声解释。
张帆心领神会,主动提出去周家堡执行公务。
不久,他就把周癞子、交易契约和一头纯黄的耕牛一起带到了巡检所。
这周癞子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恶棍,从十四岁开始就因打架伤人而不断涉诉,一直闹到四十岁,监狱对他来说就像是走亲戚一样常去常回。
但他懂得把握分寸,从不犯大罪,也不轻易得罪官府的人。
所以,时间一长,衙门的官差也就懒得再理他,对他平时的许多非法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时甚至会利用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对付那些"不守规矩"的"刁民"。
侯张氏今天来到巡检所向新来的巡检告状,周癞子这样的地头蛇怎么可能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因此,他早就派手下在巡检所的大厅门口打听消息,并且吩咐他们,一旦情况不对,立即向他报告。
所以,齐凌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脱周癞子的耳目。
听到齐凌威胁侯张氏,说诬告他人偷牛要反坐牢,周癞子在大声叫好之余,心中也生出一丝轻视。
觉得这个来自汴梁的新巡检也不过如此。
接着又听说齐凌要他自己带着牛和契约到巡检所当众核实,周癞子心中更加有恃无恐。
牛,确实是他买的。
虽然金钱来源不明,但交易过程却是清清白白的。
胡老六是牙行的人,他是个欺善怕恶的胆小鬼,坑骗别人也不敢动他一根毫毛。
县衙的周主簿虽然是他的远房族叔,每年收了他的孝敬不少,但他也不会为了这笔有问题的交易文契而牺牲自己的前途,盖上印章。
新来的书呆子巡检想在交易文契上找出漏洞,简直是痴心妄想。
因此,周癞子为了向新来的巡检展示自己的能耐,以便将来能更好地打交道,他在接到张帆的召唤后,没有为难对方,非常合作地赶着牛,带着交易文契出发了。
一路上,他和张帆闲聊,谈笑风生,来到了巡检所的大堂门口。
山路崎岖,这一来一回就耗去了一个半时辰。
乡村集市收摊早,大堂门口围观的人也已散去大半。
不过,还是有些人无所事事,或是好奇心重,坚持留下来,等着看这位新手巡检如何处理这场糊涂官司。
“既然周大人也来了,那就让他和侯张氏一起进来,和我一起仔细核对交易文契!”齐凌等得昏昏欲睡,看到张帆回来报告,立刻打了个哈欠下令。
“是!”弓箭手和乡勇们懒洋洋地答应,重新打开了大门,把原告和被告一起带进了大堂。
让他们惊讶的是,原本应该一眼就能解决的简单交易文契核对,却被齐巡检弄出了许多花样。
他一字一句地朗读了三遍,确保原告和被告都能清楚听见,没有异议。
接着,他又指着上面的签名和官印,让双方确认。
最后,为了防止留下任何口实,他竟然让围观的百姓自己选出三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进来帮忙检查,看看交易文契是真的还是假的,是否真的对应着外面的大黄牛。
这样一番折腾,时间流逝得很快。
原告和被告各自心事重重,还没觉得厌倦。
而那头大黄牛在周癞子家中午根本没吃饱。
下午又被赶着走了二十多里路,早就饿得眼冒金星。
此刻被拴在大堂门口的柱子上,等到夕阳西下,还没有见到一点草料和清水,它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哞——”
“我的大黄啊——”侯张氏被这声牛叫弄得肝肠寸断,用手掩面,痛哭失声。
“大婶,你肯定是认错了。
这牛是我花了四吊钱在市场上新买的,有中人和官府发的交易文契为证!”周癞子胜券在握,撇着嘴,抖着脚,大声反驳。
那三位由看热闹的百姓临时推选出来的老者,虽然对周癞子的行为不满,但从交易文书和牛身上的标记都找不到问题,只能无奈地摇头。
他们正准备劝侯张氏接受现实,事情就这样算了。
没料到,坐在桌后的齐凌突然拿起镇纸,用力拍下,“啪!”这一声吓得周癞子、侯张氏和三位老人,还有在场的弓箭手和乡勇们都颤抖了一下。
他们连忙停止哭泣、冷笑和叹气,转头看向齐凌,等待他的最终决定。
“这畜生竟敢在公堂上咆哮,来人,把它牵到我面前!重重打二十下,以示警戒!”齐凌无视侯张氏、周癞子和其他人的反应,像中了邪一样,指着门外的大黄牛大声命令。
“这,这……”张帆、杨威、刘鸿、王武和牛巨面面相觑,没人能猜透齐凌的想法。
侯张氏听到齐凌要拿大黄牛出气,心疼地跪下,不断磕头,“巡检息怒,巡检息怒,牛只是饿急了才会乱叫。
它只是一头牲口,不懂事,不会故意冒犯您。
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说它只是一头牲口,不懂事。但我认为,它可能并非如此!”齐凌突然脸色一沉,无理地反驳。
“来人,先拿些马料和清水来,让它吃饱,然后牵到大堂来。
我要看看它是因饥饿而叫,还是故意与我作对!”
“巡检,牛确实是饿了。它们吃草,容易饿。
如果不放出去吃草,一天得喂五六次呢!”张帆不忍心看巡检再丢人,低头小心地提醒。
“让你去就去,啰嗦什么!”齐凌不听劝,扭头瞪着他。
“是,是,小的这就去,这就去!”从未见过齐凌如此愤怒,张帆心中一颤,赶忙答应,快步离去。
其他弓箭手生怕受到牵连,也纷纷跑去帮忙。很快,他们就拿了足够的马料和清水,放在大黄牛面前。
大黄牛见到食物,立刻安静下来,低头尽情享用。
围观的人则一边窃笑,一边摇头,都觉得齐凌的行为实在荒谬。
几个原本打算离开的中年商人交换眼神,又悄悄聚在巡检所大堂门口,等待最后的答案。
大黄牛正值壮年,食欲旺盛,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就把饲料和水吃得一干二净。
填饱了肚子,它的脾气也变得温和。任由张帆牵引进入大堂。
侯张氏害怕齐凌伤害大黄牛,再次哭着求饶。
几位乡村老人也主动作证,说牲口无知,绝非有意捣乱。
然而,齐凌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
他直接绕过桌子,走到大黄牛面前,轻轻摸着光滑的牛角,低声念叨着什么。
"所有人都说你是个愚蠢的牲口,但我却觉得,你心里清楚得很,只是无法表达出来而已!"
"你现在吃饱喝足,也应该回家了。"
"去吧,去吧,人们常说老马识途,虽然你是一头牛,也应该能找到自己的家。去吧,别让我这个巡检失望!"
说完,他抬手轻拍牛头。接着,他迅速转向那些满脸惊讶的弓箭手,声音提高。
"来人,把它带出去,解开牛绳,让它自己回家。张帆,你带几个乡里的壮丁,一路跟着它,如果有人试图强行带走它,或用凌草欺骗它,立刻给我抓起来!"
"是,是的!" 张帆、杨威、刘鸿、王武和牛巨五个弓箭手先是一愣,随后齐声应答,护送大黄牛出门。他们脸上的尴尬瞬间变为自豪。
"巡检,这不公平,不公平啊!" 周癞子急了,双手叉腰大声抗议。
"怎么,你心里有鬼?还是你也想在公堂上咆哮?!" 齐凌瞪大眼睛,目光锐利如电。
"这,这..." 周癞子的气势立刻被压制下去,低下头,不敢直视齐凌。
门外,围观的百姓也明白了齐凌的意图,他们先是捂住额头笑着,然后主动让出路来,看着那吃饱喝足的大黄牛悠闲地离开,四平八稳的步伐,摇头晃脑的样子。
奇怪的是,那头大黄牛仿佛通人性一般,自己走出了寨门。在众人的注视下,突然加速,小跑起来,踏上通往侯家庄的小路,身后留下一片欢声笑语。
"现在,你应该满意了吧?" 齐凌无视侯张氏的喜极而泣和周癞子的抗议,走到寨门口,低声自问。胸口的压抑感已经完全消失,只有心脏的跳动,透过手掌,清晰地传入他的脑海,一次又一次,有力且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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