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日,大宋枢密院使王旦感到右眼睑不断地跳动。
那些请求封李德明为夏侯的dang项使者,已在汴京滞留半月有余,而朝廷至今仍未给出明确回应。
若此时大宋的军队仍保持着太祖皇帝在位时的英勇,趁着李继迁骤亡,李继明根基未稳之际,挥军西进,一举荡平dang项叛逆,无疑是件痛快之事。
身为大宋实质上的丞相,王旦虽言必称圣贤,但不至于迂腐到认为大宋不能趁蛮夷丧事之际征伐。
然而,当前的大宋军队数量虽是太祖时期五倍有余,战力却远不及当年。一旦惹怒李德明导致其进犯,西北诸州恐怕又要遭受重创。
就算宋军依靠新式的魔焰箭、霹雳弹勉强稳固防线,最后的结果也只会和上次一样。
即是说,大宋只能保住名义上的宗主地位,默许dang项人在夏州割据,并需割让数郡土地,赔偿金银玉帛以平息dang项人的怒火。
万一不慎,甚至可能促使dang项人与辽国结盟,从河北与永兴军两路同时对大宋发动攻击,那后果将难以想象!
作为文臣中少有的军事通,王旦坚信在此刻与dang项人撕破脸,对大宋并非明智之举。
尽管那位丹项使者表现出的礼仪稍显粗犷,尽管新领袖李德明在致帝国的信函中,擅自以幼弟自称,不愿尊称帝君为叔父。然而,相较于两军交锋时的血染疆场,这些言语冲突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琐碎之事。
大宋,身为天朝大国,应展现宽宏之度,接纳丹项人的失礼,而非执着于口舌之争。只因李德明如其父李继迁一般,将大宋帝君视作兄长,而非侄子,朝廷便拒绝了他的封号,此举实属不明智。
实际上,无论大宋是否册封,李德明皆是丹项八部落的共主,夏州之地的土皇。他的地位身份,并不受此影响。
辽邦得知李德明登基,必然竭力拉拢。万一李德明因大宋的轻视而心生怨恨,转而投向辽邦,那么辽邦就能以夏州为棋子,迫使大宋在河北之地做出更大的妥协。
细思之下,大宋非但未能维护颜面,反而可能在利益上遭受重大损失。
......
这些道理,身为枢密院知事的王旦深知,凡是有头脑之人,除了那些只求虚名的谏臣,都能看清。
因此,近来的廷议上,他屡次提议并敦促帝君,对李德明的不敬一笑置之,切勿陷入意气之争。然而,每次他的建议都会遭到谏臣们的激烈反驳,最终只落得“择日再议”的结局。
若只是谏臣们因不明局势而起乱,王旦尚能理解并平息。他们以直言为职,目标越大,声望提升越快,他们的躁动实属常态。
凭借过往经验,王旦自有一套对策,能使建议最终为帝君采纳。然而,此次让他万万料想不到的是,一贯冷静务实的寇准,竟然也站在了谏臣那一边!全然不顾若大宋与丹项两败俱伤,最终获利者会是谁!
“寇老西儿,难道私下里另有所图?”想到寇准的异常举动,王旦的右眼皮疯狂地跳动,不安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以他对寇准的了解,王旦确信对方绝非冲动之人。否则,寇准前两年也不会顶着举国谴责,坚持让大宋接受李继迁提出的和平协议。
如此看来,事情变得扑朔迷离。寇准对上次大宋战败后,丹项使者上门羞辱毫不在意,而今却对李德明信中未称帝君“叔父”耿耿于怀,这种转变太过突兀。
无疑,寇准暗中有其他布局,且所图之事重大,否则不会瞒过他与满朝文武!
“来人,备车,老夫要入宫面见帝君!”想到寇准可能在私下策划一件大事,王旦迅速抬起手,紧紧捂住右眼,同时放声吩咐。寇准刚从永兴军路返回,那里离丹项人占领的夏州不远... ...
自寇准踏入政界的那一刻起,他便非寻常之辈,绝不甘于受挫。上次在与夏州和平谈判中遭遇尴尬,这次若不设法反击,岂是他的作风。
一切线索串连起来,之前困扰王旦的谜团瞬间豁然开朗。
谏臣们的攻击从不是空穴来风,每一声指责背后皆有高权重谋的推手。
而这一次,那个幕后之人正是寇准!并非寇准一时心智迷失,被谏臣们的言论牵着鼻子走!
寇老西胆识过人,行事之际从不顾忌他人。但王旦坚信,寇准绝不会对官家隐瞒分毫!
官家与寇准之间那份无声的默契,早就预示了对党项使者迟迟不作回应的默许。
最近十数日,官家的种种行为分明是在与寇准合演一出戏!
“这寇老西,真是恩将仇报!”王旦越想越怒,咬牙切齿声在马车内回荡。
他深知自己过于软弱,而寇准则刚毅决断,这一点他心如明镜。
因此,他认为两人的合作,互补长短,才是国家之幸。平日里,无论朝政大小事务,他对寇准都宽容以待。
他未曾料到,自己的宽容竟换来寇准与官家的联手隐瞒!
既然如此,何必再担枢密院之职?早日将位子让给寇准,岂不更符合官家之意?
今后国事,就交由官家与寇准私下协商,不再拘泥于太祖遗留的条框。其余几位执政参政,也应一并罢免,以免多言生事……
正当他愤愤地盘算如何向大宋官家赵恒表明立场,逼其悬崖勒马,并教训寇准,勿让他以为满朝文武唯他独智,他人皆如木石。突然,几匹雄骏的战马从车队旁疾驰而过,马蹄翻飞,泥浆溅起,糊住了镶嵌宝石的车窗。
“何人如此无礼?!”正值怒火中烧的王旦,瞬间怒不可遏。
尽管他不喜摆架子,但他毕竟是大宋实质上的宰相!每次出行,都有皇赐仪仗为其开道。
马匹敢冲撞宰相的座驾,对方是目中无人?还是以为开封府的衙役与士兵皆是盲聋?
然而,下一刻,他内心的愤怒转为震惊。
车门被他的亲信王庚奋力推开,后者满脸狂热,语无伦次:“恩相,恩相,是使者,报喜的使者!直奔皇宫去了!”
“报喜,报什么喜?朝廷最近并未出兵任何地方?”王旦皱紧眉头,难以置信对方所言。
“似乎是夏州!”王庚调整呼吸,大声补充道,“恩相没听见吗?使者一路上都在喊,‘夏国公世子李德昭平定了叛乱,特遣使者前来告捷!并向官家献上户籍册和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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