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放下手中的紫毫笔,缓缓抬起头。
“妹妹多虑了,不用担心在宴会上见到我。”
沈清禾眸光微闪,讶异地捂住唇。
“哎呀,姐姐这是何意啊?”
“难道说……姐姐没有接到请帖吗?”
她眼角眉梢透露出得意之色,悄悄打量着沈棠的神色。
没有沈棠难堪的神色,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她抖了抖丝绢,语带笑意,揶揄道:“姐姐莫要介意,也许淑贵妃娘娘事务繁忙,忘记给姐姐下请帖了也说不准。”
“毕竟这满京城大半闺秀,都收到了请帖,总不能故意落下姐姐一人。”
话是这么说,沈清禾语气中的讥笑,几乎掩藏不住。
青黛性子急,气愤的瞪着眼睛,刚要开口,就被沈棠一个眼神制止住。
紫萱此时,刚好走了进来。
禀报道:“小姐,三皇子求见。”
沈棠眸光闪了闪,“请进来吧。”
听闻三皇子到来的瞬间,沈清禾惊愕地站起身。
在三皇子进门后,她柔弱的低下头,袅袅地行了个礼,声音几乎能滴出水来。
“三殿下安~”
“三殿下安。”沈棠一同俯身。
三皇子见状,柔声让两人起身,“两位小姐多礼了。”
“三殿下请坐。”
沈棠客气地让出主位,三皇子顺势落座。
刚坐下,就给了随从一个眼色,“云生……”
云生立即会意,双手捧着一份烫金请柬,递给沈棠。
沈棠微微挑眉,未曾接过。
三皇子眸光闪了闪,笑着说道:“沈姑娘,母妃几日后举办品酒宴,想要邀你前往。”
“怕沈姑娘不去,特意叮嘱本王,亲自把请帖送来。”
“希望本王没有来迟。”
三皇子意味不明地说道,眼神轻飘飘地扫了眼脸色难看的沈清禾。
他刚刚在门外恰好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都是人精,哪里听不懂沈清禾话里的炫耀。
如今此举,算是亲手打了她的脸了。
果然,沈清禾委屈地抿了抿唇。
仗着近日共同谋利,亲近几分的情谊。
大着胆子提醒道:“三殿下的好意,姐姐怕是要辜负了。”
“姐姐做事一向有原则,曾有言,不愿与臣女出席同一个宴会,必然不愿意毁约的。”
沈棠轻笑一声,赞同道:“二妹妹所言甚是。”
这回沈清禾倒是做了件好事,她正愁着找不到理由拒绝。
三皇子却脸色微沉,眸光幽深地扫了眼沈清禾。心中有些恼怒。
他低笑一声,状若无意地提醒道:“哦?若是本王记得不错,那赌约似乎是要求,凡是沈姑娘出席的宴会,沈二姑娘都要避开吧。”
“若是沈姑娘想去,沈二姑娘避开便是。”
没想到三皇子如此不留情面,沈清禾顿时急了。
脱口而出道:“那宴会为了推销肥皂和即将销售的香水一物,臣女怎么能不在呢?”
三皇子眸光越发冷凝,微微勾唇,“本王自然清楚。”
这场宴会,沈清禾与沈棠必须共同出席。
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亲自来请。
沈清禾于他有用,沈棠于他更有大用。
他一个都不愿放弃。
三皇子眼中染着薄怒,示意沈清禾闭嘴。
转头对沈棠温声劝道:“说起来都是自家姐妹,不过是一句戏言,沈姑娘何必较真呢。”
沈棠神情自若的笑笑,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
“人无信不立,淑贵妃娘娘与三殿下的好意,臣女心领了。宴会就不去了。”
三皇子薄唇微抿,示意云生把请柬放下。
温润的声音带了几分强势,“反正还有时间,沈姑娘可以好好想想。”
“若是沈姑娘改变主意,本殿下随时欢迎。”
说罢,看了看屋外的丫鬟,吩咐道:“进来吧。”
三皇子府的丫鬟,端着红檀木的盒子,步伐袅袅的走了进来。
厚重的红檀木上面雕刻着精致的花纹,打开盒子的瞬间,一股淡雅的香味袭来。
沈棠定睛看去,细软的红色丝绢,小心的铺在盒子底部。
中间的部位,放着巴掌大的金色底座,上面放着一块白色的固体状物品。
沈棠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肥皂”,却还是故作不解地挑挑眉。
“三殿下,这是?”
三皇子很满意沈棠的惊讶,温声解释道:“这便是肥皂,可以清洁美肤。”
“因用材珍贵,如今并没有大量生产,这一块是专门留给沈姑娘使用的。”
沈棠斜睨了沈清禾一眼,淡笑道:“这就是二妹妹研究出来,与三殿下一同经营的东西么,果然新奇。”
“只是没想到,这么珍贵的东西,不是被二妹妹所赠,而是三殿下您慷慨赠与。”
沈棠有些嘲讽地勾起唇角。
沈清禾在外赚得盆满钵满,沈家却一点没看到“肥皂”的影子。
听说就连如姨娘,都未曾享用过这新奇之物呢。
沈清禾的吝啬可见一斑。
沈清禾听出沈棠话中的讥讽,面露不悦。
“姐姐是指责妹妹小气么?”
她不满扬起头,理所当然道:“如今肥皂千金难求,岂是能随意出手送人的。”
“三殿下如此慷慨,姐姐莫要辜负三殿下的心意才是。”
沈清禾表情有些酸涩,却还是顺了三皇子的意,帮他说话。
三皇子目光顿时柔和几分。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暧昧地勾缠。
看到两人如此不避嫌,在外就隐晦的勾搭起来,沈棠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她端起茶盏,委婉的送客。
“三殿下的好意我接受了,若是那日有空,必当赴宴。”
说罢,她放下茶盏,笑着看向两人。
三皇子目的达到,也不再多留,起身告辞,“那本王就不叨扰了。”
说罢,跨过门槛时,转身看向沈清禾。
目光温柔地问道:“不知可否劳烦二姑娘送我一程。”
“好。”沈清禾眼睛一亮,欣喜地跟了上去。
看到人都离开,沈棠微微松了一口气。
转头看向紫萱,交代道:“刚刚听沈清禾说,他们收了不少的定金,你去打探一下大概的数字。”
“顺便查探清楚,她都囤了些什么东西。”
“是,小姐。”紫萱丝毫不耽误的离开。
沈棠伏案,继续安排母亲忌日需要的东西,顺便处理外院送来的账目。
她拨出库房中多余的银钱,招呼青黛,“你拿着我的印信,把这些银钱取出,送到张钧手中。”
“既然他已经找好了店铺,就快点签订契约,把店铺都盘下来。”
“若是店铺中还有人想要留下继续做工,查探清楚,若家世清白,便签订契约,继续留用。”
“剩余的人不用对外雇佣,让张钧联系军中近年来,因受伤而解甲归田的士兵,优先给他们安排工作。”
“是,小姐。”青黛也拿着东西,急匆匆的下去。
等所有事都处理完,天色已经暗了。沈棠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简单梳洗后就休息了。
次日一早,沈棠换了身素雅的白衫,乘坐马车,去了城外母亲的墓地。
青黛手里抱着东西,有些好奇地问道:“小姐,为什么夫人不葬在沈家的祖坟啊?”
沈棠小心的抱着一盆栀子花,闻言轻笑一声。
“这是母亲自己的意思。”
“啊?夫人自己的意思?”青黛一脸迷茫。
还有妇人不愿意葬在夫家的祖地么?
“嗯。”沈棠点点头,解释道:“本来按照规矩,母亲是要安葬在沈家的祖坟中。”
“只是母亲临终前,却向父亲要求,想要葬在城外的山尖上。”
“这里地势很高,夏季会开满母亲最喜欢的栀子花,正山坡面朝南方,正是母亲娘家的方向。”
“母亲曾说,她生前离家数百里,无法在双亲面前尽孝。死后,她想要站得高高的,遥祝双亲长安。”
“这样啊。”青黛听后有些感慨,看到沈棠伤感的表情,安慰地摇了摇她的手。
“小姐,你别不开心,夫人虽然不在了,但她一定希望你能永远开心。”
“我们也会一直陪着小姐的。”
“嗯。我知道。”沈棠沉重的心情略微轻松几分。
马车也刚好停在山下。
沈棠抱住鲜花,青黛拿着祭奠用的纸钱和瓜果,一前一后,爬上小山。
两人着急上山,脚步匆忙。谁也未曾发现,在旁边的小树林中,捆着的一匹枣红马。
当沈棠她们到达坟墓前,本想清理杂草,却发现墓地前分外干净,像是已经有人清扫过了。
墓碑前还摆放着杜灵韵生前最喜欢的水果。
沈棠让青黛先放下东西,疑惑地向着周围看去。
刚好看到一个青色长衫的男子,抱着一大捧野花,从远处走来。
边走,还边喃喃道:“我真是傻了,现在这个季节,哪里来的栀子花啊。”
“早知道京都买不到,就从家里的暖房中抱上一盆来看你了。”
随着人影越走越近,沈棠忍不住眼眶发烫。
“二舅舅。”
听到呼声,杜知许从干花后探出头,在看到沈棠与杜灵韵相似的样貌后,顿时认出来人。
他浑身一僵,手中的花险些落在地上,一向巧言善辩的人,竟不自觉的有些磕巴。
“娇……娇娇?”
我的天呐,竟然在这里见到外甥女了。
他还以为外甥女只会在家中祭拜,不会来城外扫墓呢。
杜知许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面上故作镇定,“娇娇也来啦?”
刚说完这话,杜知许就尴尬的想捂住自己的嘴。
这说的什么啊,这不是废话么。
沈棠却全然不觉,只红着眼睛看着杜知许。脑海中不住回想着前世。
前世她出事后,是杜家先发现不对。
性格豪放活泼的二舅舅,率先从南方赶来,进京为她讨公道。却被人算计入狱,打断双腿。
一向潇洒自若的杜家二公子,从此不良于行。
如今看到杜知许好好地站在眼前,沈棠激动地泣不成声。
杜知许被沈棠的模样吓坏了,把怀中的东西一扔,焦急地跑到她身前。
急切地问道:“娇娇,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啊?”
“你告诉二舅舅,沈家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杜知许紧皱着眉头,满脸严肃。
沈棠摇头,泪水涟涟,一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这副模样,越发让杜知许误会。
他急得在地上打转转,气恼地攥紧拳头,低声骂道:“我早就听说,京都这些夫人小姐平日无事做,最爱挑三拣四,嚼人舌根。”
“你家里那个祖母我也曾见过,鼻孔朝天,还没有主见,最容易受人摆弄。”
“那几个姨娘庶妹,看着也不是个省事儿的。”
“你告诉二舅舅,是不是你从边关回来,那些人嘲笑你了?”
他认真的看着沈棠,满眼心疼地承诺道:
“娇娇,你放心,有什么委屈大胆的说出来。”
“我杜家虽势弱,却绝不会任由你被人欺辱。”
“就算是搭上整个杜家,舅舅和外祖父也会为你讨回公道!”杜知许脸色肃穆,字字铿锵。
若是外人听到,怕是以为他在说大话忽悠人。
沈棠却深知这些话的分量。
她抹了把眼泪,急忙道:“没有,我真没有受委屈。”
“二舅舅,我就是有些想你们了。”她抿了抿唇,有些愧疚地继续说道:“之前在边关不曾与家里常联络,实在是心中内疚。望舅舅不要见怪。”
杜知许被沈棠的话说得一愣,仔细打量着她的情绪,见她果真未曾受委屈,才放下心来。
他爽朗的笑笑,不在意道:“我们一个大人,还能和你个小孩子计较不成。”
“只要你平安喜乐,就算是一直不联系又如何。”
“而且,虽然不常见面,你不是依旧惦记着家里么。你送去的信,家里已经收到了。”
“我们按照你所写秘方,把肥皂一物做了出来。”
“那东西比皂荚要好用许多,刚一售卖,就供不应求。”
沈棠闻言也有些高兴,惊叹道:“舅舅你们的动作竟然这么快,我还以为需要些时日准备呢。”
“嗐,这赚钱的事,当然是越早越好了。”杜知许高兴地眯起眼。
他一边与沈棠一起给杜灵韵烧纸,一边继续说着情况。
“只是按照你的要求,这东西简单易做,不适合高价伤民。都是按照成本价加两成售卖的,保证平民百姓也用得起。”
“即便是如此,依旧赚了不少,短短半月,就赚了千两黄金。”
听到他这么说,沈棠也有些高兴。
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舅舅这次进京,可曾带来肥皂一物。”
“自然!”杜知许点头,笑着说道:“现在南方基本家家户户都用上了此物。此次前来,就是与你商议,如何打开京都的销路。”
沈棠眼波流转,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
“侄女还真有一个地方,保证舅舅在短时间内,就让肥皂在京都大卖特卖。”
“什么地方?”
沈棠勾唇,缓声道:“淑贵妃的品酒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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