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二爷听闻不会伤到性命,打算上前的脚步顿时停住。
今日在场的人太多,这个消息肯定是捂不住了。
若是姨娘不受些责罚,怕是说不过去,搞不好还会对他的名声有碍。
景二爷咬了咬牙,避开董姨娘求助的目光。
董姨娘心里一凉,扭头看向沈棠,梗着脖颈问道:
“侯夫人,你想如何处置我?”
“你马上就知道了。”沈棠视线看向门外,紫萱已经回来了。
她从袖口拿出一个红色瓷瓶,确认道:“夫人,是这个么?”
“嗯,没错。”沈棠扬了扬唇。
当初从边关归来,军中的大夫给她准备了不少药品。
其中大量是伤药,还有少部分只能意会的。
其中这个红色瓷瓶,军医交给她时,曾特意叮嘱,若是没有大仇,最好别用。
董姨娘自然也看到那个瓷瓶,心中隐隐有不安闪过。
僵硬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你不会是想用慢性毒药,要我的性命吧?”
董姨娘声色俱厉,眼中已难言慌乱。
沈棠挑了挑眉眼,嗤笑道:“原来董姨娘也会怕死啊。”
“不过你放心,这蚀骨散,只会让你痛苦,身上会痛楚一阵,不会要你的命。”沈棠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董姨娘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犹疑。
“你会愿意就这么放过我?”
她怎么有些不信。
沈棠眼中闪过隐晦的冷意。
她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
军医曾说过,这蚀骨散虽不会要人性命,但每夜子时发作时,全身会如同针扎,痛痒交织,折磨异常。
若是心智不坚者,长期以往,会有疯癫的可能。
她当时只觉得有趣,便让人小心收了起来。却没想到,今日竟然派上了用处。
只是这些,沈棠自然不会与董姨娘言说。
她轻飘飘的扫了董姨娘一眼。
“念在你毕竟为侯府操持多年,母亲又一向心善,这次便小惩大诫。”
“若是你自愿服药,随后自请去城外寺庙带发修行,为侯福祈福,从前之事,我便不再告知宗祠。”
说到这里,沈棠顿了顿,身子微微前倾,眸色有些发沉。
低语道:“董姨奶奶应该明白,以你的罪责,若是上报宗亲,你这条命怕是别想保住了。”
“孰轻孰重,大哥与董姨奶奶好好思量吧。”
说罢,沈棠百无聊赖的半靠在椅背上,等着两人的决定。
景二爷与董姨娘视线交汇,转瞬间,已经做了决定。
“姨娘,你受苦了,你放心,等你赎清罪过,儿子一定接你回来。”
景二爷眸色晦暗,带着隐晦的意味。
董姨娘心神微动,已经明白了景二爷的意思。
儿子的意思,是希望她暂时隐忍。
若是有朝一日,儿子夺得爵位,她的好日子便来了。
那时候,只要她还活着,就有重新归来的机会。
董姨娘阖了阖眼,声音沙哑的答应。
“好,这惩罚我认便是。”
她利落的拿起紫萱手中的瓷瓶,一仰头,把里面的药水咽了下去。
瓷瓶“咔嚓”一声,被她摔到地上。
众人清楚地看到,瓷瓶空空如也。董姨娘确实喝得很干净。
沈棠笑容不变,淡淡吩咐,“青黛,怎么这么没眼力,给董姨奶奶伺候茶水啊。”
青黛眸光微亮,机灵的拎起旁边的茶盏,倒了满满一杯,递给董姨娘。
“董姨奶奶,您用茶。”
青黛眼睛都不错,盯着董姨娘饮下。
确定她想吐都吐不出来后,才放心地退回沈棠身后。
董姨娘喝了一肚子茶水,面色越发难看。
“侯夫人,现在老身可以离开了么。”
“嗯。”沈棠点头,顺便嘱咐道:“董姨奶奶快些收拾东西,三日后,会派人送你离开。”
“老身明白了。”董姨娘一甩衣袖,气冲冲的离开。
景二爷紧随其后。
离开前,他微微颔首,眼神阴郁,让人胆寒。
沈棠却不在意,甚至心情舒畅的笑出了声。
一旁的紫萱见状有些担忧。
“小姐,这次算是彻底把二房得罪了,以后在府中,怕是要越发小心了。”
“没事,本就是故意的。把不和搬到台面上,有时候反而让人多些忌惮。”
估计不用几日,景家二房谋害老夫人的事情,就会传遍京都。
到时候,若是长房再出什么事,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景二爷他们。
这对沈棠她们而言,未必不是好事。
紫萱为人聪敏,沈棠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她便已经明白了沈棠的打算。
她笑道:“还是小姐考虑周到。只是,奴婢还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沈棠问道。
“董姨奶奶谋害主母,小姐若是执意处死她,虽会受些阻碍,但是未尝不能成事。为何要放她一条生路,不怕她日后再生事端么?”
“我倒是也想过一劳永逸。”沈棠叹了一声,“但是现在还不行。”
“如今夫君身上虽担着职务,却已是虚职。此时在官场,还需要景二爷撑住场面。”
“若是直接一锤定音,执意把董姨奶奶处死,景二爷这里,就算彻底得罪死了。”
“所以,在我彻底掌控侯府之前,景二爷这里绝不能出了纰漏。”
“至于日后……”沈棠嗤笑一声,“想要收拾一个人,总是有机会的。”
若是董姨奶奶不安分,对她们再次出手。那时,她就算直接把人打死,旁人也没有话说。
景二爷到时就算不甘心,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她就是要景二爷忍着怨气,也要为侯府奔忙。
沈棠眉眼舒展,笑意狡黠。
“小姐,我明白了。”紫萱唇角含笑,彻底放心下来。
此时,旁边的烛台“啪嗒”一声,灭了一盏。
沈棠这才发现,已经到了亥时。
她站起身,揉了揉有些酸痛地脖颈,招呼道:“走吧,忙了一整天,咱们也该……”
话未说完,就听到一声异响。
“嗝~”
响亮的饱嗝儿声,让沈棠瞬间回眸。
幽暗处,景昭鼓囊着脸颊,眼睛滴溜溜的,右手紧紧按住嘴唇。
沈棠一惊,“你怎么还在?”
这人是从哪儿出来的?刚才怎么没发现。
景昭眨眨眼,声音从手掌下含糊的传出。
“昭昭一直都在啊。”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嗝……”
景昭这次把另一只手掌也捂了上去。
他手掌用力,试图把这奇怪的声音压制下去。
偏偏,一个饱嗝儿接着一个饱嗝儿,根本停不下来。
景昭着急的都快哭了。
沈棠看得好笑,让人递给他一杯水。
“拿杯水来。”
一直暗暗跟着景昭的随从余欢,急忙送来一大杯清水,递到景昭手中。
景昭松开手,顺势接了过来。
沈棠见状,急忙提醒他,“喝一大口,分成七次咽下去。”
“好。”景昭乖巧点头。
他扬起头,咕咚一口。
再次低下头时,沈棠已经自然的拉过他的手腕。
她白皙的手指轻重有序,在景昭右手腕的内关穴按压。
柔声问道:“好点了么?”
话落,却未曾听到回应。
沈棠奇怪地抬起头。
视线中,出现一个晕红的耳垂。
景昭闪躲着沈棠的眼神,面颊上悄悄飞起两抹红晕。
他像小媳妇似的,羞答答的,有些扭捏的偷瞥着沈棠。
“娘子……你又拉我手手了。”
景昭唇角的笑简直压不下去。
他挠挠热得有些发痒的脸颊,害羞地伸出另一只手。
双眸晶亮道:“娘子,这只手也要摸摸。”
沈棠动作一顿,故作自然的松开他的手。
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我没有在摸你手,我在给你按摩穴位。”
“唔……”景昭似懂非懂,有些失落地看着被放开的手,耷拉着小脸,可怜巴巴道:“那……再按按吧!”
沈棠眼睑颤了颤,深吸一口气。
“你已经不打嗝儿了,不需要了。”
景昭不愿意,憋着嘴,伸出手,“娘子,再按按吧!”
“昭昭,昭昭还打嗝儿的。”
说着,景昭嘴巴鼓气,“嗝”了一声。
沈棠忍不住有些好笑。
浅瞪了他一眼,“别闹,该回去休息了。”
说着,怕他继续缠人,率先一步,向门外走去。
景昭期待的脸立马垮了下来。
苦着脸“哦”了一声。
临走前,他有些仇视地瞪了那杯水一眼,“都怪你。”
顺便还迁怒起一旁的余欢。
“还有你……干嘛给昭昭拿水呢。”
景昭委屈巴巴,有些生气道:“我要罚你!”
余欢有些无奈,“侯爷,您想罚小的什么?”
唉……不知是打板子,还是要罚俸禄。
余欢脑海中还在思量,就听到景昭声音响亮,抑扬顿挫。
“罚、你、喝、三、杯、水!”
景昭竖起三根手指,脸上满是恐吓。
重复道:“三杯哦,是三大杯哦!”
余欢愣了愣,“三杯水?”
就这?
这也算惩罚?
看到余欢呆愣的模样,景昭唇角微翘。
小声道:“知道害怕了吧。”
看他下次还敢不敢捣乱,不让娘子摸昭昭的手。
景昭扬起头,解气的“哼”了一声。
走到门口时,又停住脚步。
他揉着鼓囊囊的胃,蹙着眉头,似是有些不忍。
回过头,嘟囔道:“算了,还是罚你喝一杯吧。”
喝多了肚肚会胀,会难受。
说完这话,景昭不再耽搁,蹦跶着追上沈棠。
看见这一幕的余欢彻底被惊呆。
险些尖叫出声。
啊啊啊啊啊!
他家侯爷咋这么可爱啊。
“侯夫人也真是的,就多摸摸嘛。”
侯爷又不怕被她占便宜。
余欢拿起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眼带笑意的追了上去。
……
回到房间后,沈棠忍着困意,借此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库房内外的人都换了一遍。
安排好一切后,才起身洗漱安顿。
一进入内室,就发现景昭正在洗脸。
偏偏,他的姿势十分怪异。
景昭站在水盆前,半弓着腰,一只手在脸上瞎划拉,另一只手奇怪的背在身后。
沈棠微微挑眉,问道:“你的右手怎么了?”
是受伤了么,要么干嘛不敢沾水。
沈棠仔细看去。却发现景昭右手白皙,完好无损。
顿时越发不明白了。
景昭看到沈棠的身影,顿时眼睛一亮,脸上的水都没擦干,就跑了过来。
“娘子,你回来了!”
“娘子摸过的手手,昭昭没有洗哦!”
他晃动着自己的右手,眼神热烈纯粹,一脸求夸奖的表情。
沈棠眉梢跳动,下意识地想逃走。
隐约间,听到周围压抑的笑声,脸色不自觉的涨红。
她轻咳一声,挥挥手。
“你们都退下吧,不用伺候了。”
“是,小姐。”
青黛与紫萱挤眉弄眼,忍着笑退了出去。
出门后,沈棠听到青黛吩咐下人。
“今日守夜的人都走得远些。”
听到这话,沈棠脸颊越发滚烫,她避开景昭炽热的眸光,快速洗漱更衣,回到床上。
景昭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夸奖,失落地叹息一声。
也爬上床休息。
片刻后,均匀地呼吸声传来,室内一片寂静。
……
而另一边,有人却久久不曾入眠。
子时的更声刚响,董姨娘就面露痛苦的从床上翻滚下来。
她紧攥着胸口的衣衫,大口喘着粗气,浑身上下像是被蚂蚁啃食,疼痛酥痒,简直痛不欲生。
短短片刻,董姨娘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打湿。
她口中发出喑哑地呐喊,“救我……来人啊……”
偏偏今日,因她心情不好,打发了院子内侍候的人罚跪。
就连贴身嬷嬷,都还在院中久跪,不曾陪伴身侧。
一个时辰后,这种抓心挠肝的疼痛酥麻之感,总算渐渐消退。
她的半条命,几乎都被折磨掉。
董姨娘甚至不敢想象,若是再来几次,她是否能够支撑得住。
怕是不用等景二爷接她回来,就已经被这种痛苦折磨疯了。
她双手撑地,踉跄着翻身上床。
此时,她嘴唇干燥开裂,头发凌乱,瞳孔全是红色的血丝,宛若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声嘶力竭地开口,“沈棠……”
她真是好狠毒的心思。
董姨娘阖了阖眼,缓了缓神,这才声音沙哑的叫人进来。
“狗奴才,都给我滚进来!”
既然沈棠不让她活,就一起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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