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唇角轻抿,急忙阻止。
“等等!”
她咬了咬牙,狠心比了个八的手势。
艰涩道:“只能这么多了,再多我长公主府也没有了。”
沈焱按在扶手上的大手收紧,眼底闪过一抹亮光。
哎呀,果然听闺女的话没错。这一眨眼,又多了三千两。
沈焱彻底动心了。
这么多银子,若是省着点用,足够边关将士吃饱穿暖,还有闲钱抚恤那些受伤的战士家属。
他双眉紧蹙,沉浸入欣喜中,已经忍不住算计起该如何花销。
嘴角隐隐溢出一丝笑弧。
“好,八千……”
“我最多就能出八十万两,你不要太过分!”
沈焱与长公主几乎同时出声。
长公主眼中闪过一丝犹疑。
“你说八千什么?”
沈焱剑眉微凝,态度端正,声音铿锵有力。
“八千里路云和月,三十功名尘与土。认识长公主殿下,是我沈焱的福气。”
认识多年,沈焱第一次正视长公主。幽深的眉眼中,满是赞叹和满意。
长公主脑袋有一瞬间的宕机,脸颊飞起两抹红晕,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
磕磕巴巴道:“也……也是我的福气。”
她羞赧地揪着手中的丝绢,俨然一副小女儿家的神态。
驸马爷再也忍不住,顾不得仪态,一把拽住长公主的衣袖。
冷声道:“既然事情处理完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长公主怔了怔,颔首同意。
“好,那就走吧,银子稍后派人送来就是。”
长公主缱绻地扫了沈焱一眼,率先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驸马爷紧随身后,唇角噙着漫不经心地笑意,嘲弄地看向沈焱。
“一直只知道沈将军用兵如神,是不可多得的帅才。却没想到,内里竟也与那贩夫走卒无异,是个彻头彻尾的俗人。”
“不过,到底要感谢沈将军你宽宏大量。这几两碎银,就当是本驸马,感谢沈家教养孩子的辛苦费了。”
他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捏紧扇柄的手指用力的发白,眼中阴郁嫉恨之色,让他姣好的俊容都有些失色。
沈焱冷硬的面容丝毫未变。
他自认做不到驸马爷那般清风朗月。
在他心里,那不是俗物,那是边关将士数以万计的生命。
看在银子的份上,沈焱不屑于与驸马爷计较。一旁的景昭却一蹦三尺高。
他双眸晶亮,颊边泛起两点梨涡。
兴奋道:“爹,他羞辱你!”
“涨价!快涨价!”
沈焱立即眼睛发亮,明显有些心动的迹象。
这么久了,头一次发现,这个女婿这么让人顺眼。
他唇畔微动,刚要开口,就见长公主变了脸色。
她一把甩开驸马爷的手,怒斥道:“你都多大的人了,不但做事荒唐,就连说话都如此没有章法么?”
“你做下的错事,就算赔上性命,也不为过。”
“沈将军心胸宽广,愿意放你一马,你就该心怀感激。”
训斥完驸马之后,长公主双手交织在小腹前,似是有些尴尬的开口。
“沈将军,实在是抱歉,我代驸马爷向你道歉。”
“实不相瞒,若是我长公主府还有闲钱,依将军的情意,别说是八十万两,再多出些也是应该的。”
“这次的事,本公主呈了您的情,日后若是有事需要我公主府帮忙,一定义不容辞。”
她冲着沈焱深深作揖。
这副小意的模样,哪里还有在外的嚣张跋扈。
沈焱口中加钱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长公主长舒一口气。
急忙开口告辞,“沈将军不用送了,我们就先走了。”
她暗暗推了驸马爷一把,不敢再让驸马爷落在后面,那急匆匆的模样,活像是身后有鬼在追。
看她这副模样,沈焱遗憾地垂下眼睑。
也不纠结,直接摆手送客。
“来人,好好送长公主和驸马出去。”
“对了,别忘了带上如姨娘,这侍妾,我沈某无福享受。驸马爷一向怜香惜玉,还是让她跟着你吧。”
若是之前,哪怕是直接打死如姨娘,长公主如何也不会把人带走。
但是此时,她只想赶紧离开沈府,保住所剩不多的银子。
再是不愿,也只能匆匆摆手。
“把人带上。”
如姨娘有的是时间处理。
沈焱她可招惹不起。
想到即将流出去的白花花的银子,长公主就遏制不住的心痛。
这么多年,别看长公主府荣宠不断,但是大多收到的都是些无法变卖的金玉字画等物。
府中的现银,凑起来也就只有一百万两。如今直接没了大半。
还是为了个低贱的侍妾和外室女,长公主如何不气。
她狠戾地扫了眼颓然的如姨娘,压低声音警告驸马。
“回去和你算账。”
长公主一甩衣袖,脚步走得飞快。
院子里,只剩下沈家众人。
沈棠纠结地拧了拧眉,担心地看向沈父,思索着该如何安慰他。
却发现沈焱面上的疏冷破碎,豪放地朗声大笑。
他声音粗犷,粗粝的大手拍击桌面,面上全是喜庆之色。
“早知道一个妾室这么值钱,后面那几个怀孕爬床的,我就不拒绝了。”
只是多养个孩子,多纳个侍妾,就能有这么多钱,简直不能更划算啊。
“八十万两……”
他站起身,兴奋地在院子内转圈圈,感慨道:“真是太值钱了。”
这么多钱,花不完,简直花不完啊。
沈焱满面笑容,喜气盈盈地看向沈棠,大气地开口。
“见者有份!闺女,你有什么喜欢的,爹给你买!”
他刚发下俸禄,本来舍不得花销,想要悄悄送去边关。
如今有了长公主这笔银子,倒是用不上了。
沈焱高兴的扬眉,直接都送给了沈棠。
看他这喜气的模样,沈棠安慰的话突然卡住了。
就连一边给他端茶倒水的景昭,都惊讶的瞪圆了眼睛。
他犹疑地打量着沈父的神情,有些害怕的躲到沈棠身后。
“娘子,爹爹是被气傻了么?”
沈焱闻言,眼风横扫,眉头横竖。
“你个傻小子,还有资格说老子傻?”
他微眯了眯眼,伸手指了指自己。
“看见没,不好好珍重发妻,随便纳妾,就是我这种下场。”
“你若是不想头上戴绿帽子,就要好好对我闺女,听见没有?”
沈焱警告地注视着景昭。
景昭慌张地捂住脑袋,脑瓜子摇得和拨浪鼓一般。
连声道:“不纳妾不纳妾,昭昭只要娘子。”
“昭昭才不喜欢绿帽子。”
“哼。”沈焱扯了扯唇,这才满意的笑了。
他轻捋下鬓角,打量着空荡荡的庭院,吐出一口气。
“既然芸姨娘与如姨娘都不在了,这里的丫鬟便调去别处做工吧。”
“她们的院子都封起来,偶尔清扫维护便是。”
这样一来,又能省下不少银钱。
沈焱心中越发满意。
沈棠犹豫再三,到底问出心里的疑问。
“爹爹,您……早就知晓芸姨娘与如姨娘的事情了么?”
“嗯。”沈焱点头,随口道:“孩子的事我也知晓。只是念及孩童无辜,既然进了我沈府的门,必然要好生教导。”
所以这么多年,沈妤薇和沈清禾几乎是按照世家女的规格,请人教导的。
“若是她们两人没有走错路,念及多年的情分,沈家会好好帮她们挑选性情温和宽厚的人家,好生送她们出嫁。”
到时候,就算之后被意外得知身世,那些人家也不会错待她们。
只是可惜……
沈焱有些遗憾的摇摇头。
沈棠闻言微微有些失神,为父亲的胸怀感到震撼。
她甚至觉得,若是沈妤薇与沈清禾没有让父亲失望,两位姨娘的事情就算事发,父亲也会顾忌她们,把事情压下去。
就如同前世一般,两人皆是以沈家女的身份出嫁。
谁曾想,这两人到底辜负了父亲的一番心意。
沈棠压下心中的唏嘘。
不由为父亲感到委屈。
“父亲,你既然早就知晓,为何当初出意外时,要被人无辜冤枉,不曾解释。”
还要被人嘲讽,说他表里不一,表面上爱重妻子,不愿纳妾。实际上花心滥情,色迷心窍。
沈焱怔忪片刻,抿紧唇畔,委屈道:“我解释了啊。”
他炯炯有神的眉眼陡然耷拉了下来,脸色像是霜打了茄子一般。
气愤道:“但是他们说我是不想负责任,才扯的瞎话……”
沈父喘气声都加重了几分,简直一肚子委屈。
“好在你娘相信我的清白,不然我真是死都不瞑目了。”
沈棠一时间,真是哭笑不得。
既同情父亲的遭遇,又觉得有些好笑。
她强忍着笑意,旁边的景昭却没忍住,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好惨啊……唔唔……”
话未说完,就被沈棠眼疾手快,捂住了嘴。
她勉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意,解释道:“哈哈,夫君是心疼父亲。”
“是心疼……呵呵呵……”
沈焱收回凝视景昭的目光,硬邦邦地冷笑一声,“呵、呵!”
沈棠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急忙转移话题。
询问道:“父亲,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祖母?”
沈焱定了定神,想到沈老夫人的病情。
蹙眉道:“算了,你祖母身体不好,这件事就不要让她知晓了。”
“让府中下人守好口风,莫要让母亲忧心。”
“若是被问起来,就说如姨娘外出礼佛了。”
想必母亲也不会在意。
沈棠点了点头,眼见天色已晚,起身告辞。
“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父亲不如随我一起,去景府住上几日,权当是散心了。”
沈棠开口邀请道。
沈焱想了想,估摸着沈老夫人醒来后,少不了要唠叨他,顿时有些头大。
再加上多日不见,他也有些想闺女了。
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那就走吧。”
派人交代许姨娘处理后续事情后,几人便上了沈府的马车。
到家时,刚好是晚膳时间。
忙活了一天,几人都有些累了,简单吃过晚饭,就安置了。
第二日一早,相约好带着沈父,去尝尝仙蕴楼新研制的酱肘子。
几人刚行至角门处,就听到一阵争吵声传来。
“沈妤薇,同样是姨娘通奸,你怎么都比不上沈清禾?”
景裕一身白色祥云纹锦缎长袍,腰缀双兽青云佩,气息冷凝,负手而立。
身前,沈妤薇被几个婆子按倒,狼狈的跪在地上。
景裕鄙夷地扯动唇角。
凉薄道:“你的生父只是个身份卑微的管事,你那个姐妹却搭上了长公主府的门楣。”
“早知如此,我就算是纳她做妾室,也不会要你。”
他手中的扳指飞速转动,越想越后悔。
嫌恶道:“你婚前便毁了身子,就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一个女人,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简直是废物一个。”
“若是你安分的待着,府里也不差你一口饭吃,偏偏你还有胆子善妒,与人通奸,并害了我唯一的孩子……”
景裕颇有些咬牙切齿。
他狭长的冷眸闪过一丝狠意,下令道:“来人!把这个贱妇乱棍打死!”
一直强忍着没出声的沈妤薇,这下子再也忍不住了。
她猛地抬起赤红的眸子。
将死的恐惧,让她反而不再惧怕得罪景裕。
痛快地大骂出声。
“景裕,你倒是想得美!你当初还想娶沈棠呢,人家看上你了么?”
“那沈清禾更是个心高气傲的,有三殿下在前,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嗤笑出声,讥讽地昂起下颌。
后悔道:“要不是当初我被猪油蒙了心,哪里会被你哄骗,嫁给你这个银样镴枪头。”
“若是有来世,我宁愿做靖远侯爷的妾室,也不委身于你!”
她咬了咬唇,眼神像是泛着水波,莹莹的望向一侧看热闹的景昭。
景昭丝毫未觉,满心满眼只有沈棠。
沈妤薇失望的收回视线。
景裕这才注意到沈棠几人,当着他们的面被人如此辱骂,顿时难看的脸色发黑。
严声怒斥道:“还在等什么?不用打死了,直接溺死!”
景裕气急之下,指着一旁的湖水喝道。
沈妤薇恐惧得浑身发抖,恨意在眼中蔓延。
她支棱着身子,狰狞地低吼出声:
“景裕,你个废物东西,还敢骂我不下蛋,你压根就不行!”
“你早就被我下了药。”
“韩芊芊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是谁的野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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