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棱花从灰白的天幕中打着旋儿降落,绽开在落雪的指尖。他的脸上也随即勾出一抹淡笑,听闻着背后细碎的脚步声,不动声色。
“咝,,”刚卷來的一阵风,让穿着单薄的紫鸢轻轻打了个寒颤。昨夜的衣裳都被寒泉水打湿了,房里只备了几件淡薄的轻衫,她随便裹了一件就出來了。运气很好,沒走多久便看见了落雪。
他站在屋檐下,一袭曳地银袍被风吹得轻轻飘动,衣摆落了几片雪花,如同花纹点缀。淡淡的光流转在他身上,他就像一块琉璃雕塑,一动不动,却光华万丈。
紫鸢见过的妖有无数,却从未见过像落雪这般飘逸隽秀,美得不食人烟火的,一时有些怔愣。半晌之后,她才看向落雪正看着的方向,是那座雪峰。
上一次紫鸢看着它的时候,还觉得它遥远得不可触摸,可是今日却忽然觉得,挂在雪峰顶上那一团蓝色的光晕,好像触手可及。她真忍不住伸出手去,虽然知道并不能真正摸到那团光,但指尖竟能感觉到一股凉意。
这感觉,有点熟悉,是在哪里呢……
紫鸢还沒想清楚,就听见落雪的问话声。
“这么早就醒了?”
“诶?”紫鸢回过神來,点了点头。她心里惦记着一些事情,堵得慌。
落雪掩唇轻笑,红唇迸出一句意味深长的戏谑:“以为你累坏了,会多睡会儿呢。看來是那呆子不够卖力啊~”
紫鸢睁大眼睛瞪着落雪,脸上顿时红霞乱飞,小手捏成粉拳打在落雪胳膊上,气急败坏地嗔道:“混蛋!”
落雪吃痛地捂着胳膊,一脸无辜状,委屈地说:“又不是我对你做了什么,怎么就成混蛋了?”忽而又恢复了那邪魅的笑容,道:“难不成,你想人家当一次混蛋?”
紫鸢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恶狠狠地说:“朋友妻不可欺,臭落雪你再乱说话,当心我揍你!”
“啊,,痛!”落雪发出一声娇嗔,从紫鸢的魔爪下挣脱出來。那张洁白的面容,因为痛意而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他的狐狸眼眨巴了两下,我见犹怜,更加委屈了几分,说道:“把这么野的丫头娶回家,以后可有那呆子受的了!不过你们也太快了,都沒通知一声,居然就私定终身了?要让外面那群正道之士知道了,可不知道会怎么想。说起來,你俩可是拜过祖师爷的师徒……”
紫鸢不以为意地答道:“我管他们怎么想。我又不跟他们过一辈子!”
“话是这么说,但莫呆子身为柳渊的得意弟子,多少眼睛在他身上,巴不得找出一点过错來。有些事情,你们自己不介意,不代表不会被有心人拿出來大做文章。莫呆子虽然性子淡薄,但柳渊终究对他有养育之恩,现下又正是江湖各大门派争夺武林盟主之位的关键时刻……”落雪虽然觉得人界那一切的争夺无趣得很,分析起利弊來,却头头是道。
听他这么说,紫鸢也深思起來。她一向是大大咧咧地过活,因为对她來说,唯一关心的人就只有莫思幽,唯一关心的事也就是与他有关的事情,并不在意其他的。什么人魔之争,什么江湖争斗,对她來说,都如尘埃般不起眼。
可是她爱他,就不能不在意他的感受。落雪说得沒错。莫思幽虽然对外界的人事向來淡然处之,可柳渊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莫思幽不可能不顾及到碧草山庄的利益。
她忽而想到了先前莫思幽说的话。他要带她离开江湖。难道就是因为,若要和她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又不连累师门,他只有……和碧草山庄断绝关系?!
落雪看了看紫鸢,目光落在她脖子上那一枚朱红的吻痕上,如同看见白雪之中绽开的一朵梅花,那般清晰,让视线无处可避。这是这丫头和那呆子相爱的证据,仿佛也在提醒着他,不可有非分之想。他的唇边不可察觉地漫过了丝缕苦笑。
“不过也无须担心。呆子他既然做到了这一步,想來,心中已有打算了。这二十多年來,他为碧草山庄做的,也够多了。柳渊养育他,同样也将他当作工具。这些年为了巩固碧草山庄在江湖的地位,他的双手也算是替柳渊沾满了鲜血。这大概也足够抵债了。”落雪的声音轻如云烟,眼眸里似是落了尘埃,不像平日一般空灵清透。
紫鸢抬起头,怔怔地看着落雪,满脑子却都是他这番话。她的思绪好像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源源不断地扩展着。那一次,她想用自己的身体替他解媚.药之毒,他知道后会那么恼怒,她当时觉得委屈,现在才联想到昨夜他又重复说过的话。
他不要将她当作工具!因为他知道,这种感觉有多么糟糕,多么让人心寒……
紫鸢脸色发白地咬了咬唇,甚至想到了莫思幽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声。
碧草山庄那么多弟子,为何偏偏就莫思幽名声最响?单单是因为他出色,还是因为那些足够让人施展才能的地方,都交给了他?而江湖上,能够最快树立名头的,也不过就是杀伐屠戮而已。他连睡觉都保持着防备,究竟是警惕性高,还是他在梦中,也会偶尔想起那些罪不至死却要为了“名声”二字而牺牲的性命,心中感到不安……
紫鸢第一次想到这些,无法遏制的酸楚涌上心头。那一日余观在元宵晚宴上说的一席话,该是如何地直入莫思幽心口最脆弱的地方?想起來,她真后悔当时沒有亲手杀了那败类!便是这样想一想,她都觉得心痛难耐,小手握起了拳头。
“我会给他不一样的生活的。”紫鸢小声却坚定地说,等他们远离这一切纷繁,世上再沒有莫问,沒有莫思幽,沒有人魔之分,沒有门派斗争……只要六界中还有一席安生之地,便足以成为他们的净土。他生生世世都在为别人而活,这一次,她想让他成为他自己。
“但愿如此。但愿他的身份,不会成为最大的阻碍……”落雪的眼中又多了几分飘渺雾气。话外有音!
紫鸢的心绪一下子回到眼前來。她看着落雪,有些试探地问:“你昨晚……是不是看见了他……”
落雪看她吞吞吐吐,瞥了她一眼,耸耸肩说:“昨晚?昨晚他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么?哎,人家可沒有听墙角的癖好!”
“你!”紫鸢的脸又蓦地红起來。她扬起拳头,威胁落雪:再乱说就揍你!看落雪作出了示弱的动作,她才哼了一声,嘟着嘴说:“我可是很正经地问你,你好好回答。昨晚你将他拉入寒泉的时候,是不是看到了他额头上的……那枚暗纹?”
落雪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紫鸢,说:“看來,你在昨晚之前就知道他的真身了嘛!你既然也看到了那暗纹,竟然一点都不惊讶。”
紫鸢皱起眉头。落雪这么回答,定然是知道了什么,终究是瞒不过他。却不知,他知道的东西到了哪个份上。
“你那么聪明,又何尝看不出來,我是为他而來,又怎会不知道他的真身。但不管他是什么,我对他的爱,都是不会改变的。”她继续打探落雪的口风。
落雪淡淡一笑,将双手抄在胸前,幽幽说道:“那你以为,这世上只有爱情才能做到如此么?”
紫鸢不解地看着落雪,静待他说下去。
落雪便向后倚在朱红的廊柱上,美眸半眯,任着回忆之泉喷涌,散漫说道:“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浑身都被暗红色的火光笼罩,难受得快要死掉,却倔强得一声不吭。或许就是这么个劲头,让我一时兴起将他带來冰海雪原,扔进了寒泉。我也算是救过他性命,却还是花了整整十年來让他彻底解下心房。他表面坚强,心底却满是不安。因为他谨记着自己是一个被亲人抛弃的孩子。这世间,连生育你的双亲都无法信任,还能信任谁呢?”
落雪大概沒有想到,他最后这一句话,像刀子一样戳中了紫鸢的心。
被亲人抛弃的孩子……她又何尝不是?但对于莫思幽,她的想法又多了几分无奈。其实有些事情,未必如他所想,但,她却什么都不能说。她只能看着他,默默地承受着和她一样的痛苦。
但落雪说这些话,是为了回答紫鸢的问題。
“所以说,其实你在十年前,就知道了他的真身是……”紫鸢欲言又止。她自是知道,莫思幽身上的红光也就是他体内的魔气外溢,那么魔纹也会随之显现。落雪既然在那个时候救了他,自然也就会明白,他不是普通人。
落雪睁开眼睛,用很认真的眼神看着紫鸢,却又是风轻云淡地说道:“他是人也好,魔也好,在我落雪的眼里,他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无可取代的朋友。”
紫鸢的眼睛蓦然有些湿润,忽而上前抱住落雪。
落雪一愣,沒有动弹,却听得紫鸢哽咽着说:“落雪,谢谢你。谢谢你在我还沒來到的时光里,陪伴了他十年,温暖了他十年。”
落雪的心口涌起一股酸涩,说不清是因为什么,他却仍是勾勒出一抹笑容,轻声说道:“那你以后可要看好他。不然我这个青梅竹马,可说不准会……”
紫鸢立马给了他一拳,嗔道:“狐狸精!”
顿了片刻,两人却是相视而笑,静默无言。
就在这时,冰海雪原狠狠地颤抖了一下,半空蓝芒大盛,刺得人睁不开眼。随即一道石裂之声传入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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