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娘……”
孩子微弱的呼唤在耳边回荡,姜荼心脏抽搐,痛得无以复加。
她极力想伸出手,用嘶哑的嗓子哭喊:我儿!我儿……
低矮的茅草屋里,床上双目紧闭的女人突然呜呜咽咽地哭了。
穿着补丁摞补丁粗布衣裳的小男娃走进屋,看见这一幕两手一抖,手里那个盛着面糊糊的破碗随之晃荡,有面糊糊从缺口洒了出来。
“奶!奶!”
小男娃生怕更多面糊洒出,僵硬地站在原地,扭头冲着外面叫喊。
不多时,一个干瘦的老太太跑来,手上还拿着砍柴刀。
“咋了咋了?你娘醒了?”
“娘哭啦!”
小男娃着急地说,老太太立马走到床边,果然瞧见老三媳妇儿闭着眼哭。
老太太心一紧,莫不是老三打仗时出了啥事,托梦给他媳妇儿了?
她赶忙推推床上的三儿媳,“小兔儿醒醒,小兔儿?”
小男娃小心翼翼地把面糊糊放在床尾,屋里空空的,只摆了一张床,也没别的地儿放东西了。
他把刚才撒在手上的面糊糊珍惜地舔干净,然后爬上床,学着奶的样子唤了起来。
“娘,娘醒醒,四娃给你送好喝的面糊糊来啦!”
姜荼浑浑噩噩地苏醒,睁开的双眼无比空洞,心神依旧沉浸在死前噩梦般的场景中。
四娃?四娃不是和五娃被人抢走,成了那些恶魔的食物吗……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凑到姜荼跟前,面黄肌瘦的小男娃长着浓眉大眼,这模样赫然是她亲生的四儿子。
姜荼的瞳孔倏然凝缩,眼睛瞪大!
下一刻,她的身体反应快过大脑,伸手紧紧抱住小娃。
姜荼嚎啕大哭:“四娃!四娃!娘的四娃……都是娘没用,没有保护好你们!”
宋老太太听得稀里糊涂,“小兔儿,你咋了啊?”
她嘟哝着“不是烧糊涂了吧”,手贴上了三儿媳的额头。
泪眼朦胧的姜荼这才注意到还有个人。
一看到老太太的脸,姜荼就又哭又笑地说:“娘,你也来接我了?咱们一家人终于在地府团聚了……”
“呸呸呸!”宋老太太连连呸道,“一醒来就说这些不吉利的胡话!赶紧呸了重说。”
“娘,我快喘不过气啦~”
被姜荼牢牢禁锢在怀里的四娃,此时也发出闷闷的声音。
死人也要喘气?
姜荼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只是没等她想明白,宋老太太就伸手把四娃拉走了。
“四娃你也犯傻了,你娘还大着肚子,你这么压把肚里的孩子压坏了咋办?”
听到这里,姜荼似乎想到什么,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去。
却见自己腹部微微隆起,这,这不是……
姜荼一个激动,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在宋老太太“哎哟娘的祖宗你可仔细点”的呼声中,她四处环顾,发现这就是自己的家!
怎么回事,她不是死在了逃荒路上吗?
如今竟然……竟然死而复生!
姜荼不敢相信这种好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难不成是天上的神佛看她命太苦,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想到前世的经历,姜荼不禁悲从中来。
她和宋大金成婚十一载,每隔两年就生一胎,其中第二胎和第五胎都是双胞胎,而且生的都是男孩。
所以她现在有七个儿子,大娃十岁,二娃和三娃八岁,四娃六岁,五娃四岁,小六和小七才两岁。
五个月前,北境爆发战争。
宋家庄所在的临安县,离北境不远,于是官府便四处征兵。
因为婆家没分家,家里只需出一个人去参军。
她男人宋大金虽是最小的老三,但大哥宋大山早年被柴火打到眼睛,是个独眼龙。
二哥宋大江小时候从树上跌下来,有点微跛。
他俩都没法参军,只有从宋大金和公公宋铁娃中选一个。
因此这打仗的活儿就落到宋大金头上。
宋大金走的前一晚,发了狠地耕耘,说是一去不知几年才能回,得好好疼疼她。
她这人本来就是一碰就怀,宋大金那晚没有节制,自然没有意外地中招了。
若没有战乱和灾荒,姜荼再生一胎也没什么。
但天要亡老宋家啊!
宋大金一走就是两年,家里先是闹干旱,地里粮食还不够交税的。
接连征兵加上严苛的赋税、旱灾,导致宋家庄接二连三地饿死人。
在她怀孕七个月时,公婆为了给他们让口粮,也活活饿死了!
姜荼因为营养不良和受到公婆离世的打击,一下子早产,差点一尸三命。
哥哥嫂嫂们为了请大夫救她,把家里仅剩的粮食让了出去。
姜荼命是保住了,刚成型的胎儿却……
一日,有外地富商来村里买地,见到她的小六和小七,对这两个孩子起了收养的心思,便说要花粮食和银钱买他俩。
姜荼宁愿自己死,也是不肯卖儿的,但那时她是个废人,家里已没半点粮食,这样下去一家子早晚都饿死。
小六和小七跟富商走,说不定还有条活路。
大家拿着这些钱和粮食,能活一天是一天。
于是姜荼哭了一夜后,让兄嫂将小六小七带去了镇上找富商。
谁知,大娃知道要卖弟弟,竟趁大人不注意,偷偷上山去了!
等找到大娃时,就只剩下一堆被啃光肉的骨头,还有些破布……
姜荼事后才知,原来大娃对二娃三娃说,他要去山里找粮食找药材,有了粮食大家就不用饿肚子,有了药材娘就能好,这样就不用卖了小六和小七!
二娃和三娃也因弟弟们要被卖而难过,并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直到大娃死了,他们才哭着跟大人说起。
这接连的噩耗击溃了姜荼!
若不是想到还有四个儿子,姜荼早就一死了之!
第二年秋收,情况没有丝毫改善,朝廷也因战争而迟迟没有发下救济粮。
无奈之下,宋家庄的人们开始了未知的逃荒之路。
姜荼领着四个儿子,跟着兄嫂们,也踏上了求生之旅。
却不料,这一走,竟是闯入了人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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