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跳跃不止,茶水凉了又换。
明知是敷衍,阿生还是亲笔拟了誓盟文书。
就书写的那一会儿,大皇子开始坐不住了。
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一步?姬笙是有多蠢才看不出他的敷衍?明知他是随口空谈,还拟什么文书?
他若不签是不是就没法子活着走出这道门?
可若签了,这一纸文书就能成为他通敌叛国之证。
若不是怕打草惊蛇,他现在早掀桌走人了。
早已没落西临还剩什么?他就算要选帮手,也不会挑西临这种残兵败将!
倦意尽退,大皇子稍稍活动了一下身子,幅度很小,只有布料擦产生的细微响动。
可就这点动静,却令大皇子紧张的瞟了眼门外,好像是怕惊动黑暗中浅眠的凶兽。
这明明是他的府邸啊,姬笙什么都没做,倒衬的他像外来的贼人,畏首畏尾。
文书拟定,墨迹略干,阿生似是没有看到大皇子的挣扎,熟络的朝他招手。
“你来瞧瞧,可还有哪处不妥?”
大皇子自知逃避无门,索性凑前看了起来,准备随意挑点刺,趁机撕破脸将这文书毁了。
一目十行的扫过,大皇子越看越心动。
侧旁,阿生将双手浸入盆中,发僵的指尖逐渐柔软,凉意一点点被驱散。
他缓缓吐出一口长气,似是早料到会是这种结果。
等大皇子看的差不多了,阿生才开口。
“妄城那边你就不用去了,有阮家在,你去了也只是画蛇添足。”
“我知你不信我,可若非他选择了你,我根本不会在此与你多费口舌。”
“元灏,你的运气真不错。”
精巧的铃铛在阿生指缝中晃出一抹金光。
大皇子愕然眨眼,随即想通了其中关窍。
阮家能送一个路鸣给他,为什么不能送粮草去妄城?元楠的夫君可是阮桉晋的挚友,于情于理阮桉晋也会出手…
看来他支开毕修节去妄城确实是个不错的决定。
阮家少爷当真是长了颗七窍玲珑心。
再看看眼前的阿生,大皇子的眼神越发兴味。
“你与阮家少爷到底是什么关系?”
阿生蹙眉。
“我以为你会问点其他的。”
大皇子挑眉,其他的哪有此事重要?
可阿生不愿多说,大皇子也没办法,撇开文书,重新铺了纸,他将京城局势一一标注。
“姬三皇子难道不清楚阮家才是你最大的筹码。”
“还有那个方全,你打算如何处理?”
“我可是得了消息,他跟老三联手,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连路氏叛军都为其所用,单是这一部分,你用什么抵挡?”
“妄城战事紧张,我本打算避开京城内斗,等战事平息,携军功杀回,也算是名正言顺。”
“单凭我们现在的实力,可以说是自身难保。”
朱笔一点,将方全与元弘圈成一方,大皇子的手顿在半空,再也无处落笔。
局势如此,若不从妄城入手,还能有什么办法?
阿生看了一眼,食指蘸墨,轻轻印在元盛的名字上。
“正因如此,才是你的机会。”
“怎么说?”
“你的父皇并非眼盲心瞎,他只是太注重权力,只愿去看想看的东西,以他的多疑,会放心让元弘壮大吗?”
“你是说,利用父皇对付老三?可依旧不够啊…”
“你且放宽心,有方全在,元弘就赢不了。”
此话一落,顿时吸引了大皇子所有的注意力。
“方全是你的人?”
“不是。”
“那你怎么确定…”
“他是遡戎人。”
“他…遡戎人?!那当初西临…啊,抱歉,竟然如此,为何父皇没有认出他?”
“以他的谨慎,事情落定前绝不会暴露自身,你父皇自然认不出他。”
…
两人秉烛夜谈,直至天明。
大皇子还是有些犹豫,他觉得此事有阮家参与才算稳妥。
阿生却说什么都不愿拖阮家入局,熬了一宿,两人困顿难安,却都不愿让步。
僵持不下之际,大皇子府的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
两列御林军破门而入,毫不客气将皇子府围了起来。
大皇子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姬笙早不知何时跑了个没影!
好好好,好他个姬三皇子。
这还真是好计谋,说是商量结盟,却暗自拖延时间堵他后路,让他不得不从。
当下留给他的只有一条路。
收拾好情绪,大皇子慢慢起身,朝着来人道。
“我要见父皇,我要面圣!”
…
*
抚州绵阳县迭水山
轰——
一阵地动山摇后,火光冲天,迭水山被轰下半截。
断肢惨叫声中,厮杀阵阵。
阮桉晋远远看着,漠然挥动手中信号旗。
轰——
轰——
…
大地崩坏出道道裂缝,绵阳县令当即被吓破了胆,连滚带爬的逃出府衙。
“这是什么情况?地龙翻身了?”
县令满脸惊恐的裹紧狐裘,一双绿豆眼惊慌失措的四处乱瞟。
被惊动的不止是他,绵阳县大半百姓都跑了出来,离迭水山稍近些的,连细软都收拾好了。
火光冲天中又是一道巨响,县令哆嗦的发现,这大动静竟然来自迭水山。
阮家出手了!
县令面色大变,连连喊人备轿往迭水山下赶。
一行人脚程颇快,半个时辰就到了迭水山脚。
这里乌泱泱的围了不少人,拨开看热闹的,县令一眼就瞧见了被围坐在中间的阮桉晋。
今日的他并未着艳色衣袍,一袭墨色劲装浸着重重煞气,单只是看上一眼都觉遍体生寒。
县令突然后悔来此一趟。
他最害怕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阮家一向仁善,所以他才会自大的以为,就算做点什么,阮家也不会拿绵阳县的百姓开玩笑。
只要绵阳没事,他就不会有事。
可现在,阮桉晋竟然拿出了阮家藏着的大杀器轰炸了阮家的迭水山!
阮桉晋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亲手毁了自己家?!
那群天杀的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会将阮桉晋逼到这等境地!?
县令进退两难之际,后背被人一推,直接一骨碌滚到了阮桉晋跟前。
阮桉晋把玩手中旗帜,二郎腿交替,恰恰踩在了县令的狐裘上。
“啧,县令来的真巧,正好我想看看敢对我阮家动心思的是何人,县令会帮我吧?”
县令忙不迭的跪好,连冷汗都顾不上擦,嘴上虚虚附和着。
“是是是,不知是哪方不长眼的匪贼,连阮家都敢冒犯,我看他们是不想活了!少爷将此事交给我,我定然拿下匪贼,给阮家一个交代…”
县令嘴一张,便将围困阮家数月的将士定为匪贼。
匪贼嘛,本就行事狂妄,跟他绵阳县令当然扯不上半点关系。
阮桉晋扶额思索。
“匪贼?我正好没见过,不如县令与我一同上山,也好见识见识这伙贼人有何不同。”
县令下意识摇头拒绝。
“不,不用了,他们竟然敢冒犯阮家,直接处置了便是。”
“那可不行,刚刚我抓到一名贼人,他口口声声说与你相识,不认清楚,万一杀错了怎么办?”
似笑非笑的一句话将吓的县令魂飞魄散。
迭水山都被炸成这样了哪来活口?莫不是故意诈他?
念头刚起瞬间被死死压下。
万一阮桉晋信了呢?
县令四肢发冷打颤,嘴唇哆嗦几次都没找到合适说辞。
阮桉晋看着他,突然笑了。
“县令怕什么,贼人的话能有几分可信?我当然,得信你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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