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璃垂眸沉思着,并未发现墙角处,多了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倘若杨丽君所言是真,当夜的一切已然脉络清晰。
萧无双爱慕沈北岐,早已是众人皆知的事儿。
可当时的沈璃,并不足以被萧无双视为她得到沈北岐的阻碍。
纵然她有心想给情敌一个下马威,对象也不会是沈璃,而是韩云宁。
如今看来,韩云宁早已得知萧无双会在宫宴当夜对她不利。
所以她才会利用杨丽君,将四公主原本指向她的矛头,转至沈璃身上。
沈璃想起那一夜,她假借敬酒之名,故意洒在自己身上一杯酒,然后以那枚带着香气擦拭。
目的,是为了让她衣裙沾染一些紫陀花的香气,用来吸引黑曜蛇靠近攻击。
黑曜蛇是南吴三毒之首,见血封喉,速度快到连解救的机会都没有。
思及此处,沈璃不由得一阵胆寒。
原来从那时起,韩云宁便已经想要取她性命了吗?
她自认,那个时候与沈北岐并无任何不妥,何以就让她对自己动了杀心?
还有,韩云宁又是从何处得知,她与沈北岐有过一段过往呢?
总不会还是任娇蕊?
再有半个月,任娇蕊便要出嫁泗州。
沈璃觉得,她目前应该没有这个心思来对付自己。
前去问询黎大人的衙役重新返回内堂,两人互相递了个眼神。
随后拎起长五尺五寸的厚重竹板,高高扬起,准确无误的落在软垫上。
“啊...”
“啊.....”
随着竹板起起落落,砸在棉花上的“噗噗”声,杨丽君有气无力,矫揉造作且不痛不痒的轻呼着。
衙役:“……”
沈璃:“……”
其中一名衙役嘴角一抽,微微上前躬着身子,低声下气道,
“杨姑娘,这可是杖刑,外面人可都听着呢,您这一听就不像是在挨打啊!”
不像挨打,倒像是在挠痒痒!
本来黎大人扔的就是白头签,他们下手自然会轻一些。
再加上这位靖国公的义妹又铺了两层软垫,那可当真是一点痛感都没了。
杨丽君下巴拄在手背,也有些无奈:“那怎么办,我又没有挨过刑杖,我怎么知道会有多疼!”
衙役只觉头疼的很。
今日到这京兆尹来的,一个个都是祖宗,哪个也得罪不起!
真恨不得将手中刑杖扔了算完!
沈璃瞟一眼趴在刑凳上怏然自得的女子。
挨刑杖挨的这般面不改色,放眼江都城也没有第二人了。
不是……连做个戏都做不好吗?
既然如此,她可得帮帮才是!
她嘴角漾起一抹笑意,走近几步,伸手一把掐在她腰间的肉上。
“嗷——”
京兆尹前厅,冗长的沉默被一声响彻云霄的嚎叫声打破。
只听后堂中,女子惨叫声不绝于耳,鬼哭狼嚎,凄厉无比,还夹杂着颇为仇怨的怒喊,“沈璃——我恨你!”
厅中众人听着只觉心惊肉跳,不由得呼吸也重了几分。
她们中大多是闺阁女子,素日来手指头皮破了都要疼个半死,嚷嚷个不停。
刑杖二十,想想也知道会有多疼。
黎成荫看众人如吃土般灰白的脸色,知晓震慑的也差不多了。
天色都暗成这样,总不好将她们一直在京兆尹留着。
他这京兆尹内,可没这么多人的饭食!
“啪——”他敲响惊堂木,扬声道,“退堂,打开门让她们出去!”
京兆府衙大门外地方原本很宽阔,如今被前来寻找自家姑娘的车马围得水泄不通。
靠近大门一些的位置,围着层层人群。
有打扮华贵的妇人,也有穿着官袍来不及换,便匆匆赶来的官宦。
男子们围在门前不停用力扣门,妇人则带着嬷嬷丫鬟守在后侧,各个翘首以盼,满脸焦色。
此情此景,倒比兴安坊还要热闹一些。
临街铺子中的客人不免多瞧两眼,暗自猜测着,江都城中恐怕又发生了什么惊天大案。
杨氏本以为,沈北岐只将她女儿一人带至京兆尹。
可到这才发现,原来他竟带了足足十几位官宦家的姑娘。
江都城总共也就这么大,人群之间难免有熟人,互相见着了不免要打探一番。
薛灵的母亲薛夫人见着杨氏,赶忙过来欠身行礼,面色着急问道,“杨夫人,丽君她也在这府衙之内?”
薛家官职并不算太高,薛灵的父亲只是一个五品闲职。
但薛太爷与杨太傅乃是同窗,早些年两家常有走动。
后来薛太爷寿终正寝,两家来往这才疏远了些。
杨夫人叹气回道,“可不是么,也不知她们是犯了何等错处,薛夫人你可有何内情?”
这个时候上来问候,自然是想要探听一些消息。
杨夫人知道薛夫人想问什么,只好先发制人,将问题抛回至薛夫人那里去。
她不仅知道,她们为何被带到京兆尹之内。
更知道这祸事的源头是在自家闺女身上,让她们家的姑娘平白受了牵连。
只是这话,她自是不能说,只管佯装不知即可。
薛夫人一听便知杨夫人也不知其中细节,只好作罢不再多问。
两人又说几句客套话,除了安静等着,也没有其他法子可寻。
“吱呀——”
厚重的木门终于被打开。
在门外翘首以盼多时的人群,纷纷在接踵而出的人群中,寻找自家姑娘的身影。
待找到后,心安片刻之余,不免又要打量一番身上可曾有伤,又急忙追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只可惜无论是谁,皆面色紧绷,只摇头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更有年纪小点被无辜牵连的,直接哭鼻子抹起泪来。
杨氏在人群中找了一番,却没有找到自家女儿, 她赶忙随着夫君脚步往里走,刚刚进入堂中,就听到后院传来一阵阵的哀嚎声。
这声音....是丽君的!
杨氏心头一紧,加快脚步往里走,却与正往外出的两位年轻男女撞了个正着。
彻底敞开的京兆府外,各家马车有条不紊的离去,一时间车轮‘辘辘’声不绝于耳。
夜风穿堂而过,拂动两人宽大的袖袍。
身穿鸦青色织锦长袍的青年俊美如玉,比女子还要清丽秀雅,神色间却是冰冷淡漠。
在他身后,跟着一位穿水蓝色夏裙的姑娘,那姑娘肤光胜雪,娇美无比,如新月生晕,花树堆雪,美得柔和且毫无攻击性。
“舅舅,舅母。”
沈北岐朝他们躬身作揖,沈璃随着他一道欠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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