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方星辰再次看到方泰晔的时候,他正安静地躺在宣王府地窖的冰棺里,样子看起来很是安详。
他身上穿着的是平时爱穿月牙锦服,依旧一副儒雅的样子,只是脸上那片片青紫,恰恰也说明着他生前所遭受过的痛苦。
“娘的意思,是待你和爹爹回来后,一起商讨大哥哥的后事,所以殿下才用冰棺将他放于此处。”
叶清淡淡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这些天,她已哭了太多太多次了,可再次看到方泰晔,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再次决堤而出。
方星辰用力地攥了攥手,压下自己心底的起伏,带着几分苦涩开口:“大哥最后时刻,走得好吗?”
叶清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泪水,想起方泰晔最后时刻的样子,心房狠狠地绞在一起。
方泰晔那痛苦不堪的样子再次涌进心头,他走得一点都不好,很是痛苦,甚至要孔婷为他扎针,提前结束了生命。
“嗯。”她点头,不再言语,怕一出声,就露馅了。
那最终的痛苦,就让她和李柔娘承受吧,不要再让他们去经历了。
方星辰紧紧地抿了抿唇,垂下眼帘,一手狠狠地闸在墙壁上。
他恨自己无法识破何少少的计谋,更恨自己无法保护家人。
叶清知道,此刻的方星辰,就如几日前自己一般,痛苦、愧疚、无力。她最终没有再说什么,缓缓走出地窖。
她需要时间,方星辰也是。
夕阳落山不久,西方的天空还燃烧着一片橘红色的晚霞。
光影中,李柔娘正站在廊道看着她。
叶清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
“娘!”
李柔娘是接到萧彧的消息,知道方锦年和方星辰回到宣王府,故而过来的。
李柔娘看着眼前的叶清,她眼眶通红,眼神却明亮,正笔直地望着自己。
恢复记忆后,叶清再次经历生离死别,眼神中除了伤心,更是透出了之前所没有的坚韧。
她眼角闪烁着不肯落下的泪水,那是坚毅的光芒。
李柔娘知道,那个幼时毒素未清来到她身边的女儿,真正地长大了。
“二哥哥在里面,你要去看看他吗?”
李柔娘抚过叶清额间的发丝,扯起唇角,开口说:“不必了,我想他可能有话要跟你大哥说,给他们留点时间,我们去他房间等等他吧。”
“嗯。”叶清点头,由李柔娘拉着她向外走去。
“我方才已经去看过你爹爹了,虽然少了一条腿,但始终也是保住了性命,一切等他醒来后再说吧!”
李柔娘缓缓说着,她停下看着叶清,继续道:“木已成舟,很多事情我们都已然无法改变,那就只能好好地过下去。阿清,你如今身怀双生子,自是会比一般的妇人要辛苦得多的,所以,凡事都要先顾着自己,知道吗?”
叶清点头,这些道理孟祈云也跟她说过,而她自己也清楚。
“我知道的,娘。”叶清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拥住她,轻声道:“娘放心,我保证以后都会好好地对自己,不会再让你们担心的。”
她曾对自己说过,在今后的日子里,她不仅要护住自己,更会好好护这些爱她的人。
“你能这么想便好。”李柔娘说着,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久违的高兴,“你嫂嫂今早生了,是个男孩,快八斤。这次她生得快,一个多时辰就出来了,没受什么苦。”
“真的?那太好了!”
可是想到方泰晔没来得及见这个儿子一面,叶清的心再次痛得揪在一起,便问:“跟嫂嫂说了大哥哥的事了吗?”
李柔娘摇头,“之前怕影响她生产,便没说。但现在她既已生产,有些事也不便隐瞒太久,我打算今晚回去告诉她。”
毕竟那是她的夫,她也有权利要过来见方泰晔最后一面。
“嗯,也好,我待爹爹状态稳定了,就去看看她。”
叶清说着,看到拐角处吴管家匆忙走了过来。
“郡主、方夫人。”
吴管家向两人请安,接着道:“皇上令人给殿下送来了书信,我正准备拿去书房给他。”
由于今日将方锦年和方星辰接回了宣王府,萧彧怕叶清一人在家处理不来,便没出去工作,都是都书房接待来人和处理公务。
“那给我吧,我正好去那个方向。”叶清拿过吴管家递来的信,与李柔娘一道朝着书房方向而去。
叶清执起手中的信,看了两眼,继续往前走去。
“这是,皇上给殿下的吗?”李柔娘看着叶清手中的信,问了一句。
“嗯,是。”叶清将信执起来,继续道:“陛下有专供的信封和信纸,别人不能用的。”
李柔娘再次看了眼信封,问:“那这是他的字迹吗?”
“是的。”
皇上的书法虽比不上那些大家名家,却也是苍劲有力,功法了得,而且容易辨认。
李柔娘不再言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当叶清与李柔娘快走到书房院子时,萧彧正好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先是对李柔娘问好,随即道:“方才齐老与御医商讨过岳父的治疗方法,他们都认为目前先是将体热退下来,再做下一步的打算,御医也带来了宫中留存的稀有药材,希望能有所帮助。”
御医能将宫中保存的药材拿来,估计是皇上的意思。
李柔娘略做思虑,开口道:“这方面的事我们也不懂,那就按他们的方法来吧,我只要他能醒过来就好。”
她也想通了,什么荣华富贵功名利禄的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健健康康地在一起。
“那好,我带你去看看岳父大人吧!”
“不用了,我方才已经去看过他了,现在看阿清也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你嫂嫂刚生完孩子,我还要回去照看一二。”说着,李柔娘看着萧彧,再次开口:“你父亲还有星辰,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这是我该做的。我送你出去,让人送你回府。”
李柔娘没有推辞,牵着叶清往大门方向而去。
“娘,你不见见二哥哥吗?”
原先她们所去往的方向,就是方星辰所在的住处,本是打算在那里等他回去,见他一面后李柔娘再返回方府的。
“天色也不晚了,家里始终要有人坐镇的,星辰也没什么事,我明日再来看他,你好好看着他,别让他到处走便行。”李柔娘拍拍叶清的手。
比起开始康复的方星辰,现在的方府和周氏,更需要她。
“我会的,那你路上小心点。”
目送李柔娘登上马车,叶清轻轻地靠在萧彧身上,叹着气:“夫君,我娘明明很担心爹爹,但她为了不让我忧心,就连二哥哥的面没见到就走了,你说,我是不是很不乖。”
“怎么会。”
萧彧将叶清环入怀里,深深地看着她,柔声道:“他们只是关心你,不代表你不乖。在我的心里,你就是最好的。”
看着宣王府的马车走远,萧彧领着叶清往回走。
“我在书房还有点事处理,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我一会过来与你吃饭。”
说着,萧彧将叶清带回房里,领着她坐下后转身离去。
萧炎与何少少勾结西凉一案虽已在收尾阶段,但仍有很多事要处理,加上杨清颂与常子亦派兵外出追寻郭开庭和况新,长风营和烈火军只能由萧彧一人管理,加之朝中事务繁多,萧彧这段时间异常忙碌。
但为了不让有喜的叶清一人面对受伤的方锦年等人,他不得不将公务带回府中处理。所以即使他在府上,也需要经常在书房里忙碌。
“去吧。”叶清推了推她,自顾地拿起一旁话本。
她在无聊或是紧张的时候,都会看话本,以用于放松心情。
冬梅端了一盆水进来,为她拭擦着手脸。
看着冬梅那依旧红肿的双眼,叶清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也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要知道,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也是需要你的照顾的,知道吗?”
或许此时,说什么安慰的话都不管用,但叶清知道,冬梅一直都以她为中心,肯定会为了她好好地注意自己的身体的。
“我知道的,小姐,我就是没忍住。”
冬梅吸了下鼻子,她坐到叶清的对面,握住她的手,缓缓开口:“以前不管出什么事,小桃都会在一旁取乐,现在她不在了,我还没学会自己调节。小姐,我会注意的,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或许她没有小桃那样取悦他人,但她一直谨慎细致,对叶清更是无微不至地照顾。
“除了好好照顾我,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冬梅点头,随后站起来,收拾着屋内的衣物。
“别忙着了,我们去看看二哥哥吧。”
叶清站起来,先踏出房门。
方星辰自打地窖出来后,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却一直没有等到李柔娘。
或许,她是在怪自己,没有好好保护方锦年吗?
齐老从门外气冲冲地进来,看着坐到桌前发呆的方星辰,立马吹胡子瞪眼破口大骂:“你说你,小时候最听话的就是你,怎么出了长鸣山,就越长越回去了?你可知道,那把刀是从你胸口直接贯穿而过的,如果不是因为你自己天生心脏异位,这个时候,你恐怕已经下去陪你大哥了!”
说着,他上前,一把揪住方星辰的衣领,将他带到床上推了下去。
虽然表情很是生气、动作很快,但却避开了方星辰的伤口,推下去的动作也是很轻柔的。
“你给我好好躺着,一动也不准动,没我的吩咐,不准起来。”
说完,他将孔铭召了进来,“你在这里看着他,如果他敢动一下,你就拿我的那把戒尺揍他。”
长鸣山的长老,都有一把戒尺,可教训任何一个长鸣山的弟子。
虽说孔铭与方星辰师属不同门,但师父发话了,他也只得应着。
叶清进来,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她一愣,随即扯起唇角向齐老请安。
要知道,是她带方星辰到地窖看方泰晔的。
齐老一看到叶清,虽对她带方星辰到处乱跑稍有微言,可是想到她方失去大哥,如今养父又昏迷不醒,还是稍稍调低的音量,开口道:“你呢,也别到处瞎逛,更别带他到处去。他虽属于愈合快的体质,如果不是今天这么一闹,估计后天一早,就能生龙活虎了。”
对于方星辰心脏异位的事,叶清之前就曾听李柔娘说过,但这是他们方家的秘密,所以外人一直不知道。
但他愈合快的体质,叶清此前有所耳闻,但到底没看到过。
孔铭说方星辰曾被一把刀贯穿身体,但在她看来,似乎只是被刀划破了表皮一样。
毕竟,方星辰看起来似乎并未感到很疼,而且已能下地走路了。
她没想到,其实贯穿方星辰的那把刀,就是从胸膛而过的。
“我会注意的。”叶清心有愧疚,只得接受齐老的教训。
齐老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去,只留叶清与方星辰无言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跟孔铭说,我去看看爹爹。”叶清清了清嗓子,尴尬地说完,带着冬梅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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