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尧负手而立瞧着面前的宅院,侧头瞥了一眼蓝启钰,微微蹙了蹙眉,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驿馆她就不住了,受不了那个委屈。
蓝启钰看着面前的宅子,有一瞬间的错愕,他收起笑意,有些不可置信:“陛下,您想住在这里?”
他从未听说过女帝在孟国还有宅院。
张乔松看也不看他,直接示意两个禁卫推开门。
不过是个小小孟国太子,居然敢让大晟女帝和别人同住在驿馆……
看不起谁呢?
周尧迈步走进去,嘴角含笑,语气却十分轻慢:“太子,启熙如今嫁与朕,这是他曾经买的宅子,朕不能住?”
她顿了一下,直直地看着他,淡漠中带着一丝冷意:“孟国不是有一句话,出嫁从夫,孟国皇子嫁给朕,想来这句话同等受用吧?”
蓝启钰脸色一沉,嘴角的笑意犹在,却带着几分勉强:“陛下,您乃九五之尊,如何能住在此处……”
女帝这是在骂他们不过是个和亲的国家?
大晟女帝来孟国,却不住在安排的皇家驿馆,传出去丢的却是孟国的脸。
周尧下巴微抬,瞧着收拾妥当的宅院,满意的开口:“朕此行前往云国参加霞光大会,落脚在孟国,已然是叨扰,这驿馆,朕便不住了。”
这个丑,是你们孟国要出的,与我大晟无关……
蓝启钰想劝解她去住驿馆,又不知道如何说,最后不情不愿地拱手离去。
这女帝好生狂妄!
他难言怒容地走出宅院,侧身看着牌匾,甩袖怒道:“这大晟女帝怎的如此霸道!”
身后跟着的诸位大臣心思各异,最后齐声道:“殿下息怒。”
蓝启钰怒指着几个大臣,想骂又不知道骂什么,最后直接拂袖离去。
都给他气受!
两个大臣瞧着离去的马匹,眼中透着无奈。
“江大人,你如何看?”
那叫江大人的老头,捋了捋胡子喃喃道:“太子实在是沉不住气,倒是这女帝让老夫另眼相看呐。”
邢大人环顾一周,压低声音提醒道:“江大人,不可妄言呐。”
江大人冷哼一声,抖了抖一下衣袖,直白说:“老夫原只是听传言,说女帝手段狠辣,提及名讳孩童都会大哭……今日一见,邢大人,你当真觉得女帝仅只是传言之中那边狠辣不成?”
那通身的气派,他们这太子在旁边俨然是个陪衬。
邢大人见自己的好友这般说,一边走一边思考:“自从女帝下马车,脸上都是一贯的自若,确实是沉得住气,还有买花之时,言语之间讽刺殿下,殿下竟然不曾听出来……”
江大人唏嘘一声,委婉的道:“孟国不及大晟文化底蕴深厚倒是也能理解,但是,女帝竟然知道此花只需要一文一朵……你还以为女帝只是靠大晟先皇?”
邢大人闻言心里一惊,脸色渐渐苍白,想到某一件事,急切道:“江大人是说,农科省一事乃是女帝自己的主意……看来女帝深得大晟百姓喜爱绝不是我等以为的皇权呐。”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瞧见诧异。
宅院内。
周尧坐在院子的躺椅上,手里端着一杯热茶,徐徐问道:“调查的如何了?”
玄一立在一旁拱手答道:“陛下,虽然大皇子被立为储君,但是其他几位皇子却十分不甘心,尤其是晋王蓝启源。”
周尧抬手将茶杯放在一旁,躺下舒适地问道:“此次孟国遭遇决堤,那晋王可曾上奏过什么?”
“晋王是率先得到决堤消息的,听闻此事便上奏赈灾,如今晋王府的王妃,此刻在城门口施粥呢。”
周尧抬了抬眸,头顶上的樱花开的一簇簇的,她轻笑一声:“晋王倒是会做表面功夫……朕还以为他会为国为民的亲自去赈灾。”
玄一见状,低头回禀:“陛下,润叶卫来报,晋王现下正在国都最大的青楼鸳鸯楼。他有一个相好的姑娘,叫怜月,卖艺不卖身……”
他想到什么,微微垂眸又补充一句:“听闻怜月姑娘一双三寸金莲,晋王最爱。”
周尧抬手触摸到阳光,略微沉吟道:“让润叶卫将孟国这几位皇子身后的女子摸清楚……”
她恍然想起蓝启熙的话,眸底一亮,嘴角噙着笑:“这孟国后宫可是有一位贵妃?”
玄一想了想,答道:“确实有两位贵妃,一位陈贵妃,一位有封号叫慧贵妃。”
周尧挑了挑眉看着他,继续问:“那位慧贵妃可有子嗣?”
玄一虽然疑惑陛下怎的突然对孟国贵妃子嗣感兴趣,但还是如实回答道:“有,一位皇子,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公主。”
周尧失笑出声:“还真的有啊?”
蓝启熙的瓜是真保真啊。
方辞礼坐在一旁正剥着核桃,听见她这话,也好奇的接话:“陛下,您与这位慧贵妃很熟吗?”
周尧环顾一周,想到这个院子都是自己人,压低声音道:“朕听到过一个传闻,说大皇子与慧贵妃之间有些关系,这孩子……”
她恰到好处的停顿,两人也不是蠢笨的,里面明白其中的意思,彼此眼中都十分惊讶。
周尧笑着瞧见两人眼底的讶然,无奈道:“此事没有实质证据,听听便可……玄一,将今日的奏折拿来。”
玄一从惊讶之中回过神,点头拱手往屋内走去。
周尧虽然身处孟国之中,但是内心仍然忧虑西部的匪患一事。
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点星火她要亲手掐灭才能睡得安稳。
或许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自开春以来,大晟境内十分安定,没有去年那般多的天灾人祸。
玄一让两个禁卫把矮几抬来,贴心地铺上了坐垫。
周尧坐在椅子上晃了晃道:“辞礼,右手边那几十本你替朕瞧一瞧,那群大臣又在吹什么屁。”
方辞礼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陛下,后宫不得干政……”
周尧叹了一声道:“那堆你只管看,瞧一瞧是不是都是吹捧的。”
不知道又是问她吃什么,那里的天气好不好。
方辞礼见此也不再推脱了,拱手道:“臣侍僭越了。”
周尧闭目养神一刻钟,倏然睁开眼,起身坐在桌前,开始认真批阅重要且紧急的奏折。
至于那坨大的,让方辞礼替她看一眼,届时只需要写上一句:朕安。
周尧提笔看着奏折上的事,原来是关于航河司通航南部局部州县的事。
此事其实在她还是太女之时便规划过,去年镇远侯平叛之时,她顺道去南部州县实察过,这个构思可行性高。
于是便将土匪寨所得的银两用在此事上,又将鲁国公抄家的一部分银两也投入其中。
按照她的预期待到夏日才能通航,不想居然提前两个月,可谓是一件喜事。
她瞧着奏折之上的汇报,唇角微微上扬,蘸墨写下此事的批语,又督促工部将大运河一事尽早拿个章程上来。
南部既然通了航,北部也不能落下太多,此后州县大旱之年,所受的灾害也少了起来,乃是一举两得的事。
她思索良久,蓦然想到此次孟国决堤一事,低声道:“玄一,拿水利图。”
春汛又叫桃花汛,若是此次孟国去年便加固堤坝,今年也不会突然决堤……
她想到大晟境内的浊河,突然灵光一闪。
玄一将水利图放在案桌上,周尧目光落在浊河的源头,沉默良久。
浊河拥有诸多支流,若是将每年的春汛水截流储蓄,流水量少了,决堤的可能性也小了。
她暗自思索,又道:“北部地形图。”
周尧瞧着桌子上的地形图和水利图,良久不言,直到看见某处地形,眼底突然又亮起。
她将两张地图拿到一边,继续提笔落字。
既然要用湖泊蓄水,这个水也要有所用处,可以注入沙漠之中,另一方面种树还能防治风沙,又能减轻河流量。
她将自己的设想写在奏折之上,让工部派人前去实地考察,若是能成将是一个壮举,若是不成,又能实地考察到浊河上游的实际情况。
日光西斜,周尧将重要的处理完毕,侧眸看着那一堆码的整齐的奏折。
方辞礼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轻声道:“陛下,绝大多数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他顿了一下又说:“张御史写了……嗯,您自己看吧……”
实在是一言难尽。
周尧抬手接过,双手展开,还没有完全展开……
她眉眼直抽,清了清嗓子:“这说的什么?”
这得目测八尺长吧……
方辞礼低头抿了一口茶,神色不自然道:“张御史去京都城郊的一日感受,末尾说,陛下广施仁政,百姓安居乐业,实乃大晟之福……”
他似是想起什么,又说:“奏折中间写了一个故事,是一个农家女被夫家欺负,但是农家女知晓大晟律令,状告了夫家一事……张御史说您……陛下英明,让女子能状告自己的不平之事,大晟未来愈加强盛。”
周尧拿起折子寻了半天才找到那寥寥数句,默然的将奏折合上,心头那股气无形之间已然荡然无存。
政治清明,女子也能拿起律令保护自己。
她良久,欣慰地叹道:“正是朕所期盼的,如此,甚好!”
方辞礼懂事的将奏折打开递给她。
周尧抬手接过,直接落笔。
几十本奏折不过用了不到一刻钟,便全部解决。
她搁下笔,若有所思道:“听闻孟国国都也有一家天下汇,今日我们去尝一尝?”
方辞礼跪坐在她身侧,抬手给她按揉着手腕回道:“天下汇?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周尧想到那次的经历,轻笑道:“朕曾经去过一次京都的天下汇,瞧见那个牌匾,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及你和泊舟的字。笔力差了点。”
方辞礼闻言抿唇一笑,靠着她道:“陛下对臣侍的评价这般高吗?”
周尧摸了摸他的脸,宠溺一笑:“辞礼,你在朕心里,评价一直很高……”
若是苏憬像兰花一般,顾泊舟则像菊花,方辞礼更像是坚劲的绿竹。
别人没有去过的高处他去过,他却从未因此张扬,甚至还不顾身份,耐心教孙小侍读书识字。
他就那样坚韧不拔,清新秀美,如同竹子一般在生长在后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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