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看着她,正色道:“没错!曹怀兴藏书,就正是为了保护你。你李氏惨遭构陷,家仇似海,若让你得到这些证据,你会怎么做?”
李琪面色一冷,沉声道:“自然是公布天下,揭露幕后之人的罪行,迫使朝廷为吾父平反,沉冤得雪!”
“是,你肯定会这么做,也应该这么做!但你别忘了,幕后之人连整个台府都可以连根拔起,何况是杀你一介区区女流?一旦曹怀兴将证据交给你,你便成了幕后之人的目标,恐怕还未来得及公布,就已横死!曹怀兴很显然意识到了这点,故而宁可自己盗走证据,也不愿落入你手!你手上没有能威胁到主谋的证据,便还可苟活!”
“这...好,就当曹怀兴是因为保护我,而私藏证据。但他已有自戕之心,为何不在临死前曝光这些证据,而是将之留在棺材内?”
“曹怀兴死前说过,你可以通过骆英之口得知谁是通敌者,还你李氏清白,但不能私自追查幕后主谋的身份。由此可看出,在通敌案和御史案中,其实有两个真凶存在。孙大夫查到的证据,或许只能指证其中之一,却奈何不了另一人。因此,曹怀兴选择了隐忍。再者,他不是不想曝光,而是在等待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曹怀兴在留给他弟弟的遗书中说,要密丧,说明他想早些入葬,以掩埋棺材中的证据。而,后面又说...一年后要为他起骨,并大摆宴席!这看起来很不符合逻辑,他既然想低调下葬,却又为何交代一年后高调为自己起骨?”
“为什么?”
“要想揣度曹怀兴此举的心理,二小姐不妨先回答本官一个问题,棺材埋入地下一年后会发生?”
李琪略作沉思,道:“土层下潮湿阴冷,棺木会逐渐腐朽。”
徐安笑道:“那就对了。棺木受潮腐朽,或是遭遇虫蚁侵蚀,就会致使棺盖中的证据暴露。曹府之人起骨之时,便会发现。而根据曹怀兴的交代,起骨之时必须要大摆宴席。也就是说,那时候的曹府必然宾客满庭,届时棺中的证据曝光,必能很快传遍天下。”
“可...曹怀兴为何要如此麻烦?他大可将证据交予我手,交代我一年后再上呈朝廷的...”
“谁知道呢?一年之后,朝局变幻,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或许他觉得一年后方是时机,又或许他此举背后另有深意。”
徐安这话刚说完。
一旁正在破开棺材盖的庞奇,蓦然喊了一声:“大人,有发现。”
徐安三人立马围了过去,只见庞奇已将盖板小心斩成两块,翻出棺盖内层的锯末填充物后,取出了一个用羊皮严密封存的小包裹。
曹怀兴乃一州知府,算是上流人物。
他亲自为自己死后定制的棺材,自然颇有规格,用的都是上好木材,且极为厚重。
单说棺盖,就约有二十厘米厚,能藏有暗格并不奇怪。
庞奇看了徐安一眼,得到默许后,便着手解开包裹。
包裹由两层羊皮封存着,揭开第一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封书信,信封上写着三个字:自罪书。
庞奇随即拿起书信交给徐安,而后扭头去开启第二层羊皮。
徐安接过,果断拆开了信封,唐慕清与李琪也凑了过来。
只见信上写道:
天景二十年初,吾与马冀等人受命于孙鹤,为使忠臣昭雪,暗查前陇西军主将李放通敌卖国案之真相。
历经多年暗访明察,先后排除了右相吴应雄为除异己而构陷与骆家报复的可能性,案件陷入阻滞。
直到孙鹤第二次陪同太子萧尔康出巡漠北之时,于羌州齐郡王府发现了重大线索,以至案件之侦破迅速推进。
经查实,当年李将军战败,确因通敌者卖国而致使我军失利。
然,通敌者并非李将军,而是前任镇西王,也是如今的齐郡王萧无晟所为。
西境之地,本乃亲王封地,与漠北燕云九州一样,皆由藩王镇守。
太祖有言,天子镇社稷,皇子守国门。
先帝在位时,先后向陇西、漠北派出两位皇子镇守。
而萧无晟便是当年的镇西王。
萧无晟履职之初,还算尽忠职守。
但随着先帝驾崩,新帝登基,萧无晟的态度逐渐产生变化,竟私下与大景国丞相私相授受,行走私货物、倒卖军械之勾当,已然涉嫌通敌,致使西境战事不休。
萧无晟虽行事隐秘,但仍是被时任陇西监军的李放获悉。
李将军一门忠烈,为国为民,得知萧无晟有此行径,自然不愿视而不见。
于是,数度给天子传去密信,揭露镇西王之罪行。
奈何,李将军之弹劾,当时并无实证支持。
且加上萧无晟乃陛下第十弟,二人关系甚佳,陛下虽有震怒,但无实证之下,却也不忍将萧无晟即刻处死。
权衡之下,陛下以镇守不力之名,革去萧无晟亲王的头衔,降至郡王爵,遣送到羌州。
陇西诸镇,则废除藩地,收归朝廷直隶,李将军始任陇西军主将。
羌州本是六皇子萧尔炎之封地,萧无晟乃为其皇叔,却顶着“郡王”之称号,屈居于侄儿的封地之内,算是对萧无晟极大的惩戒。
然,萧无晟不知悔改,得知是李将军暗中向陛下告密之后,起了杀心。
他虽被贬至羌州,再无实权,但仍有心腹隐藏于陇西军中。
在通过其旧部获取陇西军重要机密之后,萧无晟透露给大景边军,致使敌方对我军了如指掌,李将军大败而归。
再以威胁利诱之手段,联合陇西军十大部将指控李将军通敌,李氏一门惨遭蒙冤。
萧无晟之罪证,与景国奸相往来之书信,走私军械之账册,私刻朝廷之印章,受其胁迫者之供述文书,皆列于羊皮包裹之内。
启信者,当以此作凭,为李氏一门平冤,将罪臣萧无晟绳之於法。
吾亦乃罪臣,自感愧对忠贤,肃清萧无晟奸逆之功,不必有我。
罪臣曹怀兴,字。
...
看完这封信,除了正在开启羊皮包裹的庞奇之外,徐安三人神色各异。
最为的激动的,当属李琪,此时已然泪流满面,道:“太好了...有了曹怀兴这封信与孙大夫留下的证据,罪首萧无晟定将难逃法网。李氏得以平反,吾父与吾姊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
徐安却一脸冷色,默不作声,目光仍旧盯在曹怀兴的“自罪书”上。
诡异的是,曹怀兴扬言“自罪”,却并没有在信中说明自己到底有何罪过。
唐慕清注意到他的不对劲,稍作犹豫后,开口道:“你还有何疑虑?曹怀兴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且有孙大夫留下的证据为凭,可指认齐郡王通敌。而台府惨遭灭门,乃是因为曹怀兴变节,向齐郡王透露隐秘,致使齐郡王杀人灭口,阻止孙大夫揭发其罪行。”
徐安忽而冷笑,道:“真有这么简单?那漠北狼卫为何要自认是屠杀台府的杀手?齐郡王若只是为了杀人灭口,只需灭掉台府即可。吴应雄并未参与此事,为何也要除去他?”
“再者,曹怀兴口中的另一个幕后主谋是谁?他又为何要将嫌疑指向骆家?曹怀兴...显然还有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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