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最是两难的话题被抛到谢珝真头上,皇后纵使身上没多少力气,也不禁重新撑着站直起来,正当她要开口说什么话把明显是在无理取闹的皇帝给顶回去的时候。
谢珝真扶着她,身子一晃,便将皇后藏于身后而自己上前:“《孟子》中有言,防祸于先而不致于后伤情。知而慎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焉可等闲视之。”
她认识的皇帝绝对不可能是个恋爱脑。
就算是恋爱脑,也做不出什么“爱你才要冷落你”的怪异举动。
所以。
谢珝真猜。
邓贤妃——或者英国公府的确是持有,或者曾经持有过主神的爪牙的,那大概率就是万界聊天群系统了。
而据造梦所言,万界聊天群系统一样遭受重创,不过它携带着其他世界的奇妙造物,是本世界的土着们难以抗衡的那一种。
不知道邓贤妃和她的族人们到底从万界聊天群系统那里得到了什么,但在经过长久的观察之后,谢珝真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向来表现得高傲、自大、霸道、威严的大盛主君。
被邓贤妃或者说英国公府,给威胁住了。
但同样的,英国公府这一脉手上所持着的威胁肯定也有限制,如今他们不过是借此外力与皇帝正两厢僵持着,而皇帝在被威胁了不得不隐忍的同时,也正在积极地寻找出路。
比方说——谢珝真自己。
抬举她。
给她娘家封侯,准许她将势力延伸出宫外......为的或许并不只是皇帝想要多一条可听命的家犬,而是要谢家慢慢地取代英国公府,在必要的时候能拔出钉在皇帝心头的毒刺。
英国公府当然也肯定是觉察到了皇帝的意图的,不然不会主动分化谢家与君家的交情,毕竟君家和皇帝,是如今刚刚起步的谢家唯一的助力了。
而今日之事......若不是陈贵嫔突然搅局,许美人早安排好了翠柳出来反咬一口的话......簌簌的遗物里,或许就不止有那只明显是栽赃的镯子了,兴许会出现她死前所用的掺过铁屑的药膏也不一定呢。
而如果自己在为许美人扫尾时心慈手软了些,留了簌簌的命另做安排的话,那只怕今日活下来了的她一样会成为指向自己与许美人的利剑!
谢珝真背诵着《孟子》,她平视着皇帝的双眼,从中看出了一种熟悉的,得到了旁人理解之后的他的动容,便立刻明白——这自大的男人的确是在英国公府吃了暗亏,不过也好,不管谁谁谁的目的究竟如何,起码他们目前拥有了共同的敌人。
这样,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女子逼身上前,神色坚定:“我岂可叫救我护我知我的君子立于危墙之下呢?”
谢珝真没给任何人做出反应的时间。
她果断地抽出了挂在皇帝腰侧的,用作装饰的铁剑——这铁剑镶金嵌玉,剑柄乃是一条金龙盘柱的模样,并不适用于实战,连剑刃也未曾开锋,确切的说,这是一块被装饰得十分富贵威严的铁块子。
所有人都在等着谢珝真在帝后双方择一站队支持。
连笃定自己并不会被重罚的邓贤妃,也是沉默而平静地,用一种欣赏好戏的心态,等待着谢珝真得罪皇帝,或者与皇后产生龃龉。
她垂着手轻轻拨动了下挂在身上的玉佩,心中不无遗憾地想着,自己这终日打雁的,这回却是叫雁啄了眼了......
芳菲和嘉琦都是英国公府精心挑选过后才送入宫来的暗棋,而簌簌,也是邓贤妃在初觉谢珝真的威胁时,试图送去她身边的钉子——只是这女子太能闹腾,皇帝也越来越重视了,以至于自己的手很难伸进去,便只得先朝与谢珝真交好亲厚的许美人处着手布局。
若是计划顺利的话,簌簌本该留在谢珝真或者许美人身边的,毕竟曾有过被“收买”后给沈楠榴下药的事情在,无论许美人还是谢珝真,都是不可能把这样大的一个把柄给送出去的。
只是邓贤妃没能想到。
区区一个平民女子,竟如此机警多疑,到了紧要的时候,也下得这样的狠手去了结旁人的性命。
不过簌簌这一步棋也不算是彻底地废掉。
从刘淑仪那儿可以牵扯出簌簌被收买给沈楠榴下毒一事,不管那到底是不是真的,刘淑仪又会以何种毒药栽赃给许美人,邓贤妃都安排好了人揭发出簌簌的死存疑一事,从而将其死因牵连到谢珝真身上去,再暗中做一些她最擅长的推波助澜之事,令育阳侯府与谢氏为敌......
她却没能想到。
明明一切都很顺利,陈贵嫔这不出佛堂的半个死人,竟然会跟着过来,出言针对自己,搅乱了布局;而又不知是谁看破了芳菲和嘉琦二人有异,生生插进来一个翠柳,还换了香囊,让刘淑仪如今不管再做什么说什么都变得不再可信了。
生生地,将邓贤妃所布置的后手全部作废!
眼见自己的计划被多方插手搅乱,邓贤妃说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她这么多年的养气功夫,又暗藏自己绝对不会被皇帝轻易废弃的底牌,所以即便设局不成还被几个女子默契联合地反咬一口,邓贤妃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直到——
殿上那个看似是要站在皇后一边,上前与皇帝对峙起来的女子,悍然地抽出了男子才会使用的沉重铁剑。
她衣袂飞舞,飘然若仙的广袖翩然之间,只见一道湛亮而凛冽的寒光划破沉寂的空气,风声在她手中那柄钝剑的剑身上不断呼啸着。
重剑破空。
环佩叮当。
谢珝真疾步踏出,扬剑的手丝毫未有颤抖偏斜之意,在众人的惊呼声里,在所有人阻止的手伸到之前,在邓贤妃双眼缓缓惊讶而恐惧地瞪大之时!
剑锋已至美人颈项。
钝光裹挟着被切开的风,重重地敲在邓贤妃那细弱优美,高傲得宛如天鹅的脖颈之上!
方才还镇定自若的邓贤妃尖叫着扑倒在地,剧痛让她几乎晕厥,怀疑自己的脖子已经断开,而谢珝真知道自己的钝剑杀不了此人。
她只是想表达一个态度,自己愿意为皇帝杀人的态度。
她也需要皇帝对自己做出回应,坦诚地对自己敞开心扉,约定两人自此成为清除英国公府这颗“毒瘤”的共犯的回应!
这亦是逼迫。
是谢珝真自己对皇帝的逼迫。
她才不要依着旁人的心意选边站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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