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素来听闻江学士学富五车,最善骈文歌赋,所成文者皆字字玑珠句句隽永,工巧新奇,寄意深切......”盯着皇帝的眼神,谢珝真把长剑抓得更紧,“若是沈妹妹能得大人一片祭文,想必她在泉下,也会是欣喜的。”
皇帝依旧看着她,没有表态。
谢珝真琢磨出些许味道了,吸了一口气继续道:“育阳侯府犯下如此重罪,陛下无奈严惩,更该以此为例警示世人,皇后娘娘与宁妃娘娘生前一直行善,修建慈幼院敬老堂,安置孤独无依者。”
“育阳侯忤逆背德,谋害中宫及嫔妃,臣妾想,不如在处置其亲族后,将侯府改建为慈幼敬老之处,再命工匠将江学士之祭文刻在碑上,立于堂前,好令日后千年百年,世人来往诵读,也警醒百官勋贵,引以为戒,不可再犯。”
“善。”皇帝唇角那抹淡笑终于是在一众人的提心吊胆中落下去了,此刻他面上只有掺杂着悲伤的宁静,“就按照......昭妃所言。”
他又点了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让他们抓紧时间把这件事情给做好。
谢珝真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手中长剑依旧抓得很稳,没有片刻敢松懈的。
她原本就站着,对随意一句话就又把自己位份给升了上去的皇帝屈膝:“臣妾蒙受圣上皇恩,不甚欣喜感激。”
微微垂下头去,谢珝真暗暗感叹皇后与皇帝不愧是多年的夫妻,皇后对皇帝被逼怒后的种种反应起码算准了七八成,稍有不准的那些,大概是因为她身为一个正常人无法对脑子生了癫症的皇帝产生共情。
只是,皇帝对皇后的算计,如今又想清楚了多少呢?
谢珝真暗自琢磨着,不管皇帝猜到皇后在这件事里插过多少手都没所谓,只要他别往皇后和宁妃是想要假死出宫的方向上去想就行,当然,谢珝真必然是不会叫他有机会往这个方向去想的。
还得有几场硬仗要打啊。
谢珝真在心里头又给自己打了一波气,提足精神。
“既然欣喜感激了,爱卿何不弃了那锐利凶器,到朕身侧来呢?”皇帝于理政殿上问策的对象,只该有朝臣才对,再超格些,无非是听听太监的建议。
而谢珝真......一非能与皇帝势均力敌,互相角力的国母,二非扶持幼子登基,垂帘听政的太后。
将如何处置一尊侯爵之事问政于她一个小小贵嫔,实在是今日种种事件中,皇帝最为肆意也最荒谬任性的一笔。
何况“后宫不可干政”这条例,虽没明文写在律法上,却是暗暗刻蚀在绝大部分男人们的心里了。
当皇帝以此举表示出想要培养这位一句话之前的“昭贵嫔”,一句话之后的“昭妃”的暗示时,底下的大臣们一个个心头皆是一惊,着急些的已经下意识举起手中笏板,准本进谏驳回皇帝不当之举。
但更谨慎的那些,则是乖顺地垂首,微微躬身,在表达自己从身到心全部服从至尊帝王一切意愿的同时,还好心地拉了一把身边心思没那么敏感的准备进谏的同僚。
但还是有那种动作实在太快,没能被幸运拉住的。
“陛下!朝政大事岂可听从妇人之言......”一个看上去年纪不算太大的御史冲了出来,没说两句,便被一旁同僚冲上前摁着一起跪了下去。
而皇帝抬抬眼皮,指指那小御史:“殿上喧哗忤逆上意,与文、曹二人同论,查其三代族亲不法事。”
“陛下圣明。”短暂沉寂过后,回过了味儿来的官员们纷纷拜身表示顺从。
更有些机灵的小墙头草,只在乎权位而非男女之身的官员口中高声道贺:“恭喜昭妃娘娘!”
无论宫妃还是朝臣,都是卖身给帝王家的,都是与民有别的“官”,无非就看谁能在职责之内伺候皇帝更舒心罢了,皇帝要打理国事,官员帮着治理好了国家,是他的舒心;后妃在内宫侍奉皇帝,绵延子嗣,又参与宗族内务,国家祭祀,一样是得办好了,才能让皇帝舒心。
既然如此,何必非要跟个酸腐老儒生一样,去纠结那个受皇帝喜爱看重的“官”是男是女呢?
要知道,在你还纠结那“官”是男是女的时候,早就有心思灵活的人去攀附上这株新生的通天大树,往上爬去踩你的脑袋了啊!
不止一个官员在心底暗暗盘算起了该如何与新出炉的昭妃娘娘结交之事。
而被齐声恭贺的谢珝真在又一次亲身体会了皇帝手中那份毫不讲理的“暴力”的同时,也没忘记继续维持自己的人设——底下那些官员是如何想的目前还不重要,关键是自己现正该为皇后的离世而哀怒悲愤,可千万不能叫皇帝觉察出异常。
于是谢珝真冷着脸,模仿皇帝先前的模样,扫了一眼底下的众臣:“中宫新丧,又有贼人故意污毁娘娘清名,何来的喜?!”
她说完,又看向将龙椅让出一个位置,正等着自己坐过去的皇帝,没有动。
皇帝要她放下剑坐到他身侧去,的确是独一份的爱重,但,暗含在里头的意思,是想告诉谢珝真,她想要权,想要利,自己这个皇帝抬抬手就可以给了她,但同时,对谢珝真也有要求。
那就是。
完全成为皇帝权势中的一部分,抛弃她一切可以逆反,可以自卫的武器。
是接受皇帝完全的庇护,还是借今日皇帝抬她的这一手,正式将属于谢珝真的势力探入朝堂,而后接受闻风而至的某部分官员的依附呢?
谢珝真不愿意放下剑:“陛下,臣妾不过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罢了,便是手持长剑,又能伤得了谁呢?”
“而且,今日之事,实在是吓得臣妾怕极了啊......”谢珝真双眼一眨,泪珠滚滚,“只要一想到竟然有人能越过羽林卫在禁宫之中行那等恶事,臣妾就深恨不能为两位娘娘手刃那兴风作浪的贼子,全赖陛下圣恩,臣妾才能暂缓胸中恨意,没将这剑刺进这该死之人的胸膛!”
她先是假装可怜,后又变得凶蛮歹毒。
殿下群臣已经对上头这对“夫妇”癫乱的精神状态不抱任何指望。
在皇帝抚掌叫好说这才是他的爱卿的时候,臣众更是满心麻木。
唯有眼见抄家灭族之祸临头的育阳侯终于反应过来,不顾一切嚎着让皇帝继续彻查先帝之死,知道自己一家子必死无疑的他也再顾不上什么了,开口便是叫骂皇后等人违逆人伦狠毒不贤,而意图维护的皇帝亦是昏庸。
被骂了的皇帝只遗憾谢珝真对自己的再一次拒绝,同时又欣喜于她就该是这样一个与众不同,十分值得自己去深爱的女人,他收起不大端正的坐姿:“既然你决心要查,那就仔仔细细地查吧,英国公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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