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月后。
流云阁。
临近年关,天气越发寒冷。湿冷的空气令云无心的两腿阵阵刺痛,走起路来如同在刀林剑雨中穿梭。寒症也趁虚而入,夜夜咳得不能入睡,高烧愈发退不下去。
齐大夫急得派了七八名素问斋的弟子轮流守候在他身边。
寒刃更是直接睡在了他屋内的贵妃榻上。
“你也不嫌我咳得吵耳朵。”云无心叹了口气,手抵唇轻咳了几声,声音绵软虚弱。
寒刃见他有起身的意思,忙上前扶起他,将床尾备好的诸多软厚枕头垫衬在他身后:“你呀,就少操心操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吧~属下夜里睡得好得很!”
“你就别骗我了。江湖高手各个耳聪目明,我这么大的动静,你怎么可能听不着。除非是晕过去了。”云无心面带倦色,半个身子都陷入了那一堆绵软,“你白天要替我处理那么多事,晚上若再睡不好,身子早晚会垮。”
“可是……”
“这是命令!”
才说罢,许是云无心语气猛了些,他好一阵呛咳。
寒刃拗不过他,闷闷道:“行吧。属下晚上回去睡。”
云无心微微一笑:“齐大夫的高徒都在,出不了什么事儿的。”
寒刃正想说什么,忽听外头传来人声:“阁主,您的药。”
“进来吧。”
一个小丫头端着朱红色的盘子入内。
盘内除了云无心很熟悉的那只药碗,还有一个信封静静地躺在上头。
信封上一个字也没有。
图案也没有。
小丫头察觉到云无心的视线落在上头:“这是星汉银河斋那里传给您的信件。”
“谁的?”
“暗影部。”
寒刃神色一凛,看向云无心。
云无心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你先下去吧。”
“是。”小丫头将盘子递给了伸手过来的寒刃。
寒刃将东西随手搁在自己坐着的凳子上。
看着小丫头出了屋门,他走到门口,将门推开一道线,视线四扫,确定无人在侧后又迅速掩上门,回到云无心跟前。
云无心已经拿起了盘子内的信件拆看。
寒刃端起药,将椅子拉近云无心。
云无心从信件上抬起头,笑道:“诶,我自己会喝。还没病到要人喂药的地步。你先拿手上。我一会儿就喝。”
“阁主,这是……”
“霜白的信。”
“事情怎么样?”
“都在预计内。”云无心莞尔一笑,眉头可见地舒展了不少,“上个月他就已经摸透了百花宫所有的路和机关。这封不过是寻常的回件。”
寒刃摩挲着下巴:“一个多月能完成这任务。他确实还不错。”
云无心接过药碗,一口闷了,苦涩在嘴里绽开。他皱着眉头咂咂嘴,小小“哎呀”了声。
寒刃低声道:“顺利便好。你也可以安心些~我看你都许久没睡踏实过了~小心又发了眩晕症。”
云无心心底有些许暖意:“我没事。”
稍顿,寒刃有些吞吞吐吐起来。
“还有什么事儿?”
“今晨属下刚得的口信:最近其他姑娘也渐受恩宠。飞雪依照你的指示在百花宫横行跋扈……”
云无心打断他的话,无所谓地笑笑:“那又如何?”
“飞雪利用咱的线人传回来的话:那些姑娘恐有后来者居上的意味。伴君如伴虎,她是否需要收敛点?那些人得了势,不断为难露白。飞雪虽一一挡了回去,但恐架不住圣恩不再……届时,露白的处境堪忧啊。”
云无心顾左右而言他,淡淡道:“双生子的事儿没人发现吧?”
“没有。”
“那就好。”云无心又缓缓拿起书,眼底一丝杀意闪过,“要是有人发现,能杀的——一个活口都别留!”
“是。”
“让飞雪继续作。但也不能全是敌人。让她细细想想谁才是敌人。剩下的——怎么收拢人心,怎么蛊惑他人……师父应该都是教过的。入了百花宫好好学习,认真揣摩。用到点上了才算是学进去了。”云无心的语气透露着循循善诱,“后宫是生存试炼最好的修罗场。”
寒刃听得一头雾水,只好不住点头。
云无心忍不住噗嗤一笑:“你啊,也别瞎琢磨了。”
“他们两个在宫里会不会……”
“你别会不会了。百花宫内外有不少我安插的眼线。”云无心知道寒刃在担心什么,“一旦出了事儿,他们会率先告诉我。”
“这事陛下知道么?”
云无心目光深邃:“肯定得让他知道一大部分。”
“为什么?”
“为了让他心安。让他看到我们合作的诚意。”云无心的笑容犹如深海巨渊,“也为了更好的隐匿……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
“他知道的线人若是出了问题,我甚至不用出手,他自己就会把有些麻烦解决掉!”
“至于真正的核心,这份名单只能在我一个人的肚子里。”
“一旦出事——有些事,他一定比我晚知道!但一定早过那些王爷。”云无心似笑非笑,目光游弋天边,“说白了,现在百花宫内的人大部分都是有‘阵营’的。大家都在打仗,目的不同而已。”
寒刃一脸苦相:“算了。阁主,太绕了。属下头疼……”
“头疼啊?”云无心放下书,笑吟吟道,“走。出去逛逛。前几日的卧床静养,躺得我骨头都快散架了。”
寒刃一呆:“阁主,现在外头风大……您还是别出去了吧。免得回来又头疼。”
“没那么脆弱。”云无心已经伸手取过屏风上挂着的斗篷披上了身,理了理帽子的边沿。
“诶,阁主……”
云无心已经大踏步流星走了出去。
寒刃一皱眉,满脸“怎么就不能让人省点心”的表情。
今日恰逢街市上正有集会。游人如织,花样百出。云无心忽而想起来再过半个多月就该过年了。他饶有兴趣地在各种小摊跟前停留。
“诶,宜春坊的萝卜酥饼和樱桃饆饠(发音:毕螺)是齐大夫最喜欢的。咱买点带回去给他。”
寒刃纠结了片刻:“属下觉得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
“齐大夫要是知道你病还没好全就出来溜达——今儿风还挺大……他得气死。”
云无心露出一脸坏笑:“他总被我气得跳脚,也不差这一回。”
“……”
两人边走边说,最终还是买回了萝卜酥饼和樱桃饆饠。
走出宜春坊时,街道斜对面的一处豆腐脑摊吸引了云无心的主意。
“我好久都没吃到这街市上的豆腐脑了。”云无心口中说着,人已经往哪儿走去,“咱就在外头逍遥半日。”
“诶,阁主……”
“小二,来两碗豆腐脑。一份甜的。一份咸的。”
“好嘞~~”
不一会儿,豆腐脑端了上来。
云无心将甜的一份推到寒刃面前:“尝尝。这小伙子的豆腐脑做得一直很出挑。”
“谢阁主。”话音刚落,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寒芒,利剑铮然出鞘。
云无心手中的勺子被剑气震落。
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时,街上已是惊叫声一片。
举目四望,游人四散,面前两个很熟悉的人正持剑对峙。
一个是寒刃。
另一个——
云无心略略稳定心神后,笑侃道:“哟,稀客。雪城主怎么来了?”
“带你走。”
“……哈?”云无心淡定地吃了一口豆腐脑,“嗯?咱俩私奔啊?”
雪君逸的脸色几乎可见地憋成了酱红色,还隐隐透着黑气。
寒刃投过去一个震惊的眼神:这都什么虎狼之词?!
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多想了。
“有人想要你的命!”
雪君逸屈指如爪抓向云无心的领口。寒刃反手撩剑向他手腕挑去。雪君逸被迫缩手,长剑倏然滑出缠上寒刃的剑刃。
锵——两把剑同时发出清越的长鸣。
“听说你的春波惊蝶剑法很厉害。我见识见识。”
雪君逸讥诮一笑:“怕你挡不住。”
说话间,两人都已飞身而起,飘然落在了街道交汇处的空地上。
云无心坐的位置刚好可以“观战”。
“雪城主,手下留情些~”云无心高声唤了句,“寒刃可禁不起你夺命连环杀。”
话音落,两人已经纠缠到一处。
阳光洒落剑身,折射出漫天的落花飞蝶。叮叮当当的交锋声混合着街口呼啸而过的风,变得莫名有种天地共鸣的律动感。两人的身形缥缈如流云,更给这场比试增添了几分绚烂基调。寒刃一个鹞子翻身从雪君逸的剑下躲了过去。
雪君逸霎时提腕点剑自地上挑出一抹尘土,震向寒刃。自己则借着尘土飞扬的混沌弹跳而起,一记燕子穿林直捣寒刃的胸口!
这货……不会是找个理由来和寒刃切磋的吧?云无心看着面前精彩绝伦的“拼杀”,脑海中忽地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但他转念一想:不对。雪君逸已然是江湖第一。寒刃不过是江湖第五。他去和一个与自己相差有些距离的人切磋……合理么?
在这宜春坊的侧面弄堂处,一道阴鸷的目光悄悄锁定在云无心身上。
“寒刃!”云无心摹地爆发出一声高喝。
寒刃一惊,心神一散。
刺啦——雪君逸的剑锋在他的臂弯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雪君逸听到这一声急促的呼救一般的声音也愣了下,左胸处被寒刃划开了一道小口子。
两人的目光看过去时,人也几乎跟着到了。
此时的云无心被七八个杀手包围住,谁都想刺他,偏又不想别人刺他……性命暂时没有大碍,可就这片刻功夫,他的身上已经多了三四道刀剑伤。
雪君逸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愤怒。他率先冲过去,将袭击云无心的人一一放倒。
寒刃紧随其后。
他原打算趁着混乱拉过云无心就跑,可着实没想到雪君逸也留了个心眼——他一面不让其他人杀云无心,一面又不让寒刃靠近云无心。
这家伙真要带走我啊……云无心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快流尽了,身体变得很冷。
“雪君逸,你当真要阁主的命?”寒刃急得出剑渐渐没了章法。
雪君逸不接茬,眼角却还是瞥了下云无心。
云无心的脸色只这么一会会儿的功夫已经变得惨白,身子也开始东倒西歪。
咻!
寒刃放出信号弹,召集附近的流云阁弟子前来帮忙。
雪君逸此番孤身前来,双拳难敌四手。
他长剑横扫过寒刃跟前。寒刃被迫后退半步,眼看着渐渐贴着自己的喉结划过,正待反应,雪君逸的一脚已经踹上来。
他踉跄着退出去十来米,撞倒了一处空摊方才停下。
霎那间雪君逸已经抱起云无心飞身离去。
“阁主!”
众人赶来时,两人只留下了一抹天边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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