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梦舒的家在茗城的南边。茗城的百姓依据贫富情况无形中划分为北区和南区。北区的大多数是官宦贵族人家,而贫民百姓则大多数聚居在南边地带。黄色的人力车绕过了茗城大半的大街小巷,龚梦舒才远远看到了自己家的灰瓦白墙出现在眼前。龚梦舒下了人力车,给了车夫车钱,这才轻轻推门进屋。
屋子里如同她每次回来一般喧哗吵闹。父亲龚弘文正在训斥十岁的弟弟,二娘吴氏在一旁呜呜抹泪,见她进屋,弟弟龚麒麟连忙扑上前来求助:“姐姐——”伸手便抱住了龚梦舒的腰身,死也不肯再松开。
“放手!”龚弘文赶上来勒令龚麒麟不要缠着龚梦舒,坚持要打他手心以示惩戒。龚麒麟嚎啕大哭,趁势把眼泪和鼻涕抹在龚梦舒的腰腹前襟。龚梦舒一边劝慰着哇哇大哭的小弟龚麒麟,一边无奈地问父亲龚弘文:“爹,这又是怎么了?”她这个小弟素来顽皮,经常惹祸生非,小小年纪就有小霸王的架势。
“你问问这个臭小子,”龚弘文抖动着花白的胡子,怒不可遏:“不好好在家念书,趁我不在,偷溜出去和一堆毛娃娃们去河边田地里,不学好偷人红薯,结果害得一个邻家的不会水的男孩失足落入了深水中,若不是恰好有大人路过,就该出人命了!咱们家也非吃上官司不可!你说这样的逆子该不该打?!”
龚梦舒闻声摇摇头,不赞同地看着弟弟龚麒麟说:“小弟,这次是你不对啦,这样子很危险的,你知道么?”
龚弘文见龚梦舒也这么说,便拉过龚麒麟,拿出戒尺就往他的手心打去,龚麒麟吃痛嗷嗷嚎叫跳着哭闹个不停。
二娘吴氏见状扑过来,拉着龚弘文的胳膊哭天喊地说:“你别打孩子,要打先打死我好了!不就一件小事吗?落水的那个小孩是他自己不小心,关咱们家麒麟什么事了!再说不是没事了吗?老爷,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呢!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说着,一把拉过龚麒麟藏在身后,怎么也不让龚弘文打孩子。
龚弘文气哼哼地还要拉人,龚梦舒本觉得孩子做错事需要惩戒,但见二娘死死护着小弟,而父亲则气得胡子乱抖,在心里叹口气,便打了圆场道:“爹,你别生气了,小弟应该会知错,您饶了他吧——”
龚弘文是私塾先生,自小就谨遵老祖宗的“大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方式,但因为是老来得子,对龚家唯一男丁也甚是溺爱,戒尺打在龚麒麟身上痛在他心里,见龚梦舒这么说,他也顺势推舟住了手。但是二娘吴氏却不肯善罢甘休,扑上前去要和龚弘文拼命,一时间屋内哭闹声响成一片。
龚梦舒见状叹口气,将手中带给父亲二娘和弟弟的点心放在桌面上,然后怀中揣着个瓶子悄悄地去了后院见母亲伍佩思。东厢房内,伍佩思穿着一袭素色旧棉袄,黑色长裙,微闭着眼睛半跪在蒲垫上诵经念佛,声音嘶哑,间或不住咳嗽,见有人进来连头都不抬起来一下。
龚梦舒悄然进屋去,站在一旁也不作声,只用怜惜的眼神盯着母亲。伍佩思觉察出了屋内有人,睁眼一看,见是龚梦舒,原本寂静无波的秀雅脸上这才有了一抹笑容,“丫头,你回来了?”伍佩思说着,咳嗽着便要从蒲团上起身,龚梦舒连忙过去搀扶母亲起身。
伍佩思坐在椅上,看了看龚梦舒带回来的瓶子,勉强止住咳嗽缓声说:“这是什么?”
“是的,是我托人给您带的北平秋梨膏,止咳润肺的,”龚梦舒说着便要倒药膏给伍佩思,却被伍佩思阻止了。
“娘没事,你不用每次都这么费心,专程还去买这个那个的,你也不容易,这个家多亏你经常救济,否则靠你爹那点津贴,还不够你二娘买套新衣裳——”伍佩思苦笑道。
“娘,算了,想开点啊,别和二娘计较,我不在家,您可要自己多保重,少生点气啊!”龚梦舒盯着伍佩思消瘦的脸庞,觉得心口有些发堵。
“唉,我哪有心思和她计较,她不天天找我麻烦就好了,”伍佩思说着又咳嗽起来。
龚梦舒沉默不语,二娘平日里的行径她又不是不了解,可是既然爹让二娘进了门,她也只得尊称吴氏为一声二娘。她知道当年娘和爹的感情笃深,娘生了她之后,一家三口倒也过了一阵其乐融融的日子。可惜爹经不起三姑六婆的怂恿,说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因而讨了隔壁卖油铺的女儿吴氏过门。娘最初的时候也反对也闹,但是有什么用呢?照样不能阻止爹把二娘娶进门。
龚梦舒知道,娘在爹娶二娘过门之时心就死了,这么多年了,一直躲在东厢房内茹素念佛,连大门都不迈二步的。
龚梦舒细心地替母亲揉捏着细瘦的脊背,眼角瞥见母亲如云的鬓角不知什么时候竟也冒出了几丝斑白的华发,她的心一酸,低声地对母亲说:“娘,反正将来,我是绝对不容许我的夫君再娶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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