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曲折的回廊,远远就望见少年被绿树掩映的修长身影。
“辰曜!”
终于看得见了,朝露压抑不住欣喜地跑了过去,然而站在对面比一年前高了许多的少年却久久不肯转过身来。
“你怎么了?”看到对方身形明显僵硬了一下,朝露有些疑惑。
“别过来!”
少年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抬脚就要离去。
心底猛然升起不对劲的感觉,朝露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对方的衣袖,“你到底怎么……”目光所及少年脸庞的瞬间,她愣住了。
只见在那张精致如画的容颜上,厚厚的绷带将左眼彻底覆盖,剩下那只右眼中闪过一丝惊愕的神情,乌黑的长发被风吹散遮挡住视线。
就在这个瞬间就,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掉落在脚下松软的泥土中。
“为什么?!”指尖颤抖着抚上自己同样被绷带包覆的左眼,恍然大悟之后整颗心就像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喘不过气来地难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一手用力抓着对方的衣襟,一手捂住钝痛不已的胸口,她再也压抑不住情绪地嚎啕大哭起来,你怎么可以,连问都不问,就把你自己的眼睛给了我……
因常年练剑而带着薄茧的手掌轻轻拂过脸颊将那夺眶而出的泪水一一拭去,少年难得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什么好哭的,又不是看不见了。”
“不!不!我不要这样……”朝露伤心地抹着眼泪蹲到地上,她害怕看见辰曜被绷带覆盖的左眼,在她记忆中那双泉水般清澈漂亮的桃花眼应该永远神采奕奕,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彻底失去光芒……
“别哭了,”少年陪着自己一起蹲下,淡淡的药草清香在风中飘散,“很烦人的。”
听到这话朝露哭得更厉害了,臭小子,都这种时候了还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知不知道你这样子让人看了很难过啊,“我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呜呜……辰曜你这个臭小鬼!你怎么可以……”哭得毫无形象,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谁知少年突然伸出袖子凑到自己面前,有些不满地嘟哝道,“擦擦吧,多恶心啊!”
狠狠推开对方的双手,心里难受地大声嚷嚷起来,“换回来!我要换回来——”她何德何能,竟然接受对方如此沉重的恩惠?!她怎么还得起……
“换不回来的,”君无夜不动声色地走了过来,目光淡然地扫过蹲在地上的两人,“原本解这逍遥五觉的毒性就需要五个内力十层之人同时催动真气逼出毒液,我和辰曜二人力量有限没办法将毒液全部逼出,你的左眼已经有部分被毒性侵蚀。”
“那也不能牺牲辰曜的眼睛啊!怎么能、怎么能……呜呜……”
再也说不下去了,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越哭越大声,就像以为殊墨消失的那次一般,心里针扎似的难受。
“哎!”
君无夜吊儿郎当地晃着小腿转身离去,算算时间还不到一个月,可他却决定要放弃那个赌约了,这女人身边一个两个都这么痴情,连他看了都不忍唏嘘……
“众人皆醒你独醉,莫负痴心少年情啊!”
留下这句话,君无夜的身影绝尘而去。
……
朝露自己都不知道这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对着镜子拆下绷带重见光明的瞬间她再一次无法抑制地泪如雨下。
左眼睑上有淡淡的桃红色疤痕就像落了一片细软的花瓣,虽然看起来和过去差不了多少,可她明白这只眼睛终究有一部分来自于辰曜,想到这里,她的心就狠狠地揪痛起来。她不知该如何向启齿,自己迟早有天要回去原来的世界,就算这个身体有一只眼睛看不见也没什么的啊……然而事情已经这样了,她该怎么办?她还回得去吗?
“真的换不回来了么?”缓缓转过头去看向靠在墙角的君无夜。
“你说呢?”君无夜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移向窗外。
咬咬牙,猛地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少年一袭清爽的蓝白色锦衣枕着胳膊躺在院中的草地上,阳光透过枝漏下点点光斑洒在少年身上,眼前的景象就像一副柔和唯美的画卷。
“辰曜……”
下定决心走上前去,垂着头坐在少年身旁。
“怎么了?”看着朝露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辰曜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双手撑地坐了起来,发丝半掩着覆盖绷带的左眼看得朝露又是一阵心疼。
“我……能不能看看你的眼睛?”鼓起勇气询问道,手指紧紧攥着衣襟。
“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和原来一样~”辰曜无所谓地挑了挑眉,然后扯下绷带露出左眼。
除了眼睑上那道和自己相差无几的桃红色疤痕之外,整个外观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损伤,原来不是眼球摘除什么的吗?不,不对!好像有哪里不对——那曾经清澈明亮的瞳孔,如今竟然像一潭死水般黯淡……
“你、你怎么又哭了啊?!”
看到少女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淌落下来,辰曜顿时慌了手脚。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了,就是控制不住,看到这小子表面一副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就觉得好心痛。
“别哭啊,鼻涕都流出来了,脏死了!”辰曜无语地按着额头,动作有些僵硬地拍了拍少女哭得不断颤抖的背脊,“哎呀,你很吵耶~”
猛地止住哭泣,缓缓抬起眼睛注视着眼前容貌精致的少年,郑重地说道,“我在寻找一个人,然后当面问清楚,他对我究竟是什么想法……”
“我知道,所以呢?”微不可察地苦笑了一下,早在碧海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了。
“如、如果……”颇为尴尬地低下头,嘴唇不住嗫嚅着,声音也越来越轻,“如果这次我还是得不到答案,那、那我就尝试着和你相处看看!”
脸颊通红地扭过头,她知道说出这种备胎宣言是一件极其可耻的事情,然而她不知道除此之外自己还能做些什么,眼前这个看似坚强的少年,其实总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感到心疼……
“我说……”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快,“你该不会在同情我吧?”
她愣了愣,映入眼帘的是辰曜怒气冲冲的表情,连忙摇摇头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其实、其实……”其实很感动,只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算了~”少年嘴角扬起一丝轻笑,然后抬臂将满脸惊愕的朝露揽入怀中,“既然你这么想要以身相许,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吧——”
背靠着温暖的怀抱,朝露禁不住脸红心跳手足无措,明明都不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了,为何还是……
“啪”地一声拍开辰曜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冷着脸教训道:“别动手动脚的,先说好了,老娘不控年下的,你……你至少得满了十八岁再说!”
“不就明年么?再说了,我也没想现在就和你成亲啊!”
成亲……成亲你妹啊!满脸黑线地看着对方,心中狂奔过一万头草泥马。
稍一侧眼就瞥到少年悬挂在腰间的宝剑,惊讶地发现正是自己当初遗落在悬云山庄的霜夕剑,于是好奇地抚摸着剑鞘询问道:“怎么在你这里?”那场大火后,悬云山庄应该已经毁于一旦了吧……“对了,你的破晓呢?”
“被般若寺那些秃驴藏起来了,懒得找~”辰曜无所谓地耸耸肩,突然神色一凛,抬手抽出朝露缠绕在腰间看起来就像一条装饰性腰带的软剑旒光,“早就想问了,这把剑是谁送你的?”醋意大发地瞪眼看着朝露。
无奈地摸摸后脑勺,要是告诉他实情该不会去找闻人卿决斗吧?
不由分说地将霜夕剑塞到朝露手中,然后理所当然地没收了在他认为“来路不明”的旒光剑,冷声道:“只能用我送你的东西,知道吗?”然后顺手挥舞了一下手中灵蛇般坚韧的软剑,颇有些不满地抱怨道:“这种剑太没有男子汉气概了~”于是叹口气扔回到朝露手中,“算了,旒光剑用作主攻兵器是欠了些火候,还是你收着防身吧。”
“那你怎么办——”这样一来辰曜就没有兵器可用啦!
“我已经不需要剑了……”语气平淡地回答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见少年食指并拢,一道隐隐流动的半透明物质从指尖升起就像冰雪凝成的利刃般划向不远处的树干——“轰隆”一声整棵大树骤然倒塌,扬起一片烟雾般的尘埃。
“好厉害!”
朝露完全惊呆了,哇~这个世界又玄幻了啊!
“这就是剑气。”辰曜放下手掌,那奇妙的半透明物质就瞬间消失不见了。
“快教我!教我——”闪着星星眼一把拉住辰曜的袖子左右摇晃。
谁知少年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你功夫不到家,还是省省吧。”这聚气成刃乃剑法巅峰,哪有这么容易学的,“再说了,有我在不是一样么~”
“这怎么能一样呢!你武力值高那也是你自己的啊,我才不要像个弱鸡似的任人拿捏~”
“武力值?”
“哎呀就是战斗力啊!”
……
远远看着院中嬉闹的少年少女,身影藏在树影下的君无夜缓缓地叹了口气,哎~但愿他们每个人都能看清楚自己的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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