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你回来了?”
君无夜的声音很轻,还带着一丝微微的沙哑,听起来就像患了重感冒的人一样,让朝露不由得心口一紧,她咬着嘴唇大步走了过去,隐忍着满腔躁动的情绪沉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着那双因内息不稳而少了许多神采的眼眸,朝露心里很不是滋味,如若不是她突然回来发现了,还不知道这家伙会瞒着自己到什么时候!
“什么怎么回事?”君无夜无所谓地挑了挑眉,调整了一下坐姿,飘逸的道袍一角从床沿倾泻下来,就像覆了一层流动的微光。
朝露忍无可忍地咬紧了牙关,语气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别给我装蒜!你的内力,为什么比之前衰弱了这么多!”说完她情绪一激动,不管不顾地欺身上前,自己也没注意到有哪里不妥就把君无夜整个人扑倒在床上。
“呃,小娘子你这么热情主动,为夫我会吃不消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内息紊乱,身体虚弱的关系,被朝露一把扑倒的君无夜有些艰难地动了动,却根本无济于事。
朝露咬牙切齿地注视君无夜近在咫尺的脸庞,尽管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得连彼此的眼睫毛有几根都数得清楚,但她丝毫不打算退让,尤其是看到君无夜又露出一贯轻佻的笑容时,她再也忍不住地流下眼泪,一边呜咽一边大声质问道:“笨蛋,你这个笨蛋!练到十层内力有多么困难,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被朝露突如其来的眼泪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本来还挂着一脸漫不经心笑容的君无夜愣了一愣,因刚练过内功而被汗水沾湿的脸庞更显苍白剔透,沉默了半晌,他再次微笑起来,“啧,这还哭上了呢?”
见他这时候了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朝露不禁哭得跟厉害了,抬手一抹,眼泪鼻涕就糊了一脸,还毫无形象地蹭到了君无夜衣服上……
可出人意料的是这骚包又臭美的道士并不介意,还十分难得地安慰道:“有什么好哭的……旁人练到十层的确不易,可对我而言,只不过几年的功夫罢了。”
“呜呜……你个笨蛋,大傻.逼……”
“……”
好端端地被骂了老半天,君无夜有些无语,可这会他正被某个毫无自觉闹脾气的女人当成人肉垫子压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对方趴在自己胸膛上又哭又骂毫无办法,极其无奈之下只好动手在朝露腰间掐了一把,懒洋洋地说道:“喂,我定力一向不好……你若再不起来,我可真要非礼你啦?”
“你?!”
触电一般惊起的朝露柳眉倒竖,看着君无夜一副忍笑的表情,顿时愤怒得说不出话来,也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道:“你……你是不是喜欢我?!”
“……”
完全没料到朝露会这么问,刚才还一脸轻松的君无夜表情倏然一僵,而后呛住一般咳嗽了几声,一本正经地说道:“咳,施主说笑了,贫道乃是出家之人啊。”
“你……妹……”
朝露额头青筋一跳,心想怎么平日里就不见这家伙有身为出家人的自觉了?不过她也懒得追究了,双手叉腰地站了起来,“哼,不是就好!”
君无夜整了整衣襟从床上坐起来,笑意盈盈地看着朝露,正准备说话,可突然发现朝露的脸色也不太好,神情一变,当即抓起她的手腕诊了诊脉息,“……你受伤了?”
“呃,嗯……”
避开君无夜骤然凝重的视线,朝露迅速将目光转向别处,她不愿再提这伤势的来历,更不愿回忆起那日辰曜冷漠绝情的态度,毕竟比起身体上的痛楚,心灵上的伤害才是最最折磨人的。
几经犹豫,她才有些底气不足地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可以洗去一个人所有的记忆,让他变得六亲不认?”
“……”
本来就隐约猜到了一点头绪,又听到朝露这般询问,君无夜瞬间沉默了,他微不可察地捏了一下拳头,淡然道:“嗯,有这种东西。”
“真、真的?!”朝露愕然抬头,心脏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你忘了,上次那位尹引姑娘曾经说过的……”
君无夜语带叹息地停顿了几秒,目光渐渐深沉,“噬心蛊,如若用活人精血喂养幼蛊,待其长成后再转移到合适的容器身上,即可借由蛊虫控制中蛊之人的意识……想要破解蛊毒,就必须知晓中蛊之人身上的蛊虫是用谁人之血喂养,然后取那人心头之血作药引,方能破解。”
“完了……”
朝露长叹一声,天下之大,辰曜本人都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又该如何找到那下蛊之人取其心头血呢?她无比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继续追问道:“那要是找不到下蛊之人,又会怎么样?”
“时间久了,那中了蛊毒的人会逐渐疯魔成狂,最后爆体而亡。”君无夜说这话时声音很平静,可话语的内容却残酷到令人难以想象。
得知这样可怕的结果,朝露彻底傻眼了,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绝望的感觉像严冬的寒意慢慢席卷至全身,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还好君无夜眼疾手快地搀扶了一把她才稳住了重心。
“那么,你所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君无夜低声问道。
朝露怔怔地抬起头来,迎上对方审视的目光,终于按耐不住情绪,喃喃出声道:“不,我不能让辰曜死……”
“是那杀手小子?”君无夜眉心一拧,握住朝露手腕的力道也随之加大,“所以,你身上的伤也是他弄的?”
“他不认得我了……”朝露痛苦地闭起眼睛,肩膀微微发抖,“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陌生的表情,他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辰曜了!”
听完朝露的讲述,君无夜再次默然,早在护送尹引和迦楼罗去未名岛的时候他就留心多问了几句关于噬心蛊的事情,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只是……以辰曜的武功,全天下能向他动手的人并不多,实在想不通,究竟是谁对他下了这噬心蛊毒呢?
“你先别急,如果照你的说法那杀手小子和关外的门派混迹在一起,那么四方武会的时候他们肯定会过来中原,只要多加留意他身边的人,就总能找出蛛丝马迹的。”看到朝露六神无主的样子,君无夜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四方武会……”
经君无夜一提醒,朝露才猛然想起还有许多准备工作没有做完,于是立刻收敛了情绪,强打起精神来。
“君无夜,你最近能不能替我去一趟天机谷?”
“……”
……
与此同时,真理教总坛。
一弯冷月悬于苍穹,映出树影婆娑,未点灯火的宫殿在夜幕中组成一轮深色的剪影,厚重的殿门缓缓开启,身披斗篷的天众使行色匆匆地穿过回廊走进大殿,从斗篷边缘倾泻而下的几率银白长发犹如流动的月华,跟随着他的脚步一起前进。
“参见圣尊。”
天众使驻足殿前,微微垂头鞠了一躬。
石青色的殿堂之上端坐着一人,随着天众使话音落下,那隐于黑暗的身影缓缓转了过来,苍白而瘦削的少年人一袭曳地的黑袍,身材颀长显出几分单薄,可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却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威严,此人正是真理教圣尊赫连不弃,只见他动作幅度不大地摆了摆手让天众使抬起头来,语气沉着地问道:“人呢?”
“……圣女大人,果然去了苍州。”天众使面上有些为难,若非万不得已他并不想打小报告。
闻言赫连不弃稍稍沉默了片刻,淡然道:“知道了,你退下吧,继续派人跟着。”
天众使转身刚走出两步,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再次折了回来——“圣尊,万一……万一圣女大人与御家起了正面冲突,那该如何是好?”
谁知赫连不弃竟漠不关心地闭上眼睛,看也不看天众使诧异的表情,过了半天才冷冷地答道:“随她去罢!是死是活,回来记得通报一声就行了。”
“……是。”
等天众使离去之后又过了许久,赫连不弃脸上冷漠的表情逐渐瓦解,最后留下的,只有万念俱灰的绝望和疲惫。
一阵风过,大殿中央的青铜雕像后方现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
赫连不弃眸光一寒,冷声道:“谁?”
那人脚步无声地走出几步,面目渐渐清晰,深邃的双眸,英挺如刀刻的五官,以及那一身极具异域特色的服饰均昭示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高大男子并非中原人的事实。
然而看清来人的容貌之后,赫连不弃反而收起杀意略带自嘲地笑了一笑,“不知多罗吒护法大驾光临,晚辈有失远迎了。”
“你……就是筝儿的孩子?”
并未理会赫连不弃话语之中的凉薄,多罗吒突然一个箭步跨上前来,月光落入他略带深紫色的眼瞳,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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