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宋暖辗转反侧的声音，宋清禾被她扰了清梦，迷蒙地睁开眼，一把按住宋暖正欲侧翻的身子：
“暖暖，睡不着吗？”
宋暖一怔，有些抱歉：“姐，我吵醒你了？你继续睡，我离远点。”
被这么一闹，宋清禾也没了睡意：
“你在想什么？能告诉姐姐吗？”
宋暖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能与姐姐一起想办法自然是好的，她将自己的顾虑一说，宋清禾也开始犯了难。
已知王艾君作为一家之主，脾气暴躁，在毫无铺垫的情况下贸然知道宋暖擅自在省城租房，那肯定免不了一顿说教。
求该怎么才能让王艾君心甘情愿和姐妹俩一起去省城？
结论只能利用王艾君的一颗爱女之心，采取苦肉计。
姐妹俩商讨一番，连明天该怎么演都想好了，就差来个彩排。宋暖总算放了心，有了姐姐的助力，她相信计谋一定能成功。
果然，第二天，在王艾君开始为姐妹俩收拾行李时，宋暖同姐姐对视一眼，开始飙起演技。
“妈，你给我多做些辣酱吧，我好就着窝头吃。”
宋暖皱着一张小脸，可怜巴巴看着王艾君。
那小模样看得王艾君心头一酸,直喊着上个大学把俩闺女饿瘦了。
“咋能顿顿吃窝头，学校不是有食堂嘛，食堂再怎么都能有点肉吧。”
宋暖小嘴一撇，有些愤愤不平：
“我们食堂一点油水都没有，那菜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寡淡无味。本来刚开学的时候菜里面还能见着几片薄肉，越到后面，连肉末星子都看不见一点。”
虽然有卖惨的嫌疑，但宋暖这话也不算说谎，她们食堂不仅饭菜难吃，就连食堂打饭的婶子大叔态度都极其不好，宋暖合理怀疑食堂背地里油水很足。
只是现在的食堂也是公家的，只要没有重大过错，学校决不会换食堂负责人。
想着刚接宋暖回家时，女孩脸小得吓人，比暑假回来时还瘦，过年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养出点肉，王艾君是真的怕小闺女又瘦回去。
她一张脸写满了担心：“这可咋办，要不妈把家里的肉都做了给你带上？反正这天儿冻在外面也不会坏。”
越想越觉得可行，说完便要起身行动，但被宋暖一把拉住。
宋暖手里汗涔涔，深知已经铺垫到位，开始进入主题。
她眨巴眨巴眼，使出惯用卖萌撒娇那套：
“妈，要不你和爸去省城照顾我和姐姐呗，我和姐姐半年都见不着你俩，可想了。”
说好的演戏，但说着说着却成了真情流露，宋暖半年见不着父母，是真的很想。
宋清禾上前挽着母亲另一只胳膊，应和道：
“妈，我也很想你和爸，我和暖暖距离挺远，有时候一周都见不了一回，我这边有霍大哥照顾，暖暖和程欢两个小姑娘，身边也没个人，我也挺不放心的。”
王艾君一颗心狠狠揪起，她知道俩闺女都是能干独立的人，不会轻易朝父母诉苦，现在两人都这么说，想来真是在省城吃了不少苦头。
只是如果一家人都去省城，没有房子住不说，家里的田地也没人照料，吃老本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她叹了口气：“省城哪里是那么好去的，咱一家人去了住哪里，还别说城里吃穿到处都要用钱。我还是把家里的肉都给你俩炖了带上，等肉吃完了，暖暖清禾你俩就去国营饭店吃，不用给家里省钱，爸妈还能挣。”
心里压了块大石，王艾君十分不好受，抑住鼻酸便准备将剩下的小鸡都杀了，给俩闺女炖上。
这可不是宋暖的目的，当即便将人拉住，深吸口气，闭眼朝母亲坦白：
“妈，其实我已经把房子都租好了，就差你和爸过去了。”
话落，屋里死一般寂静，一秒……两秒……直到数十秒过去，还是没有声音。
宋暖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王艾君已经被炸得当场愣住，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咕咚”
是宋暖咽口水的声音，女孩看着眼色，小心翼翼地说：
“妈，我当时实在是太想你和爸了，所以就自作主张租了房子，你不会怪我的，对吧？”
王艾君吃软不吃硬，眼瞧着小女儿这可怜见的模样，哪里还能生气起来。
她都能想到宋暖想爸妈一个人躲在被子里悄咪咪地哭，当妈的不敢想那个画面，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你爸马上回来，等会和他商量一下。”
见母亲松口，宋暖欣喜若狂，和姐姐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宋振平去给姐妹俩换鸡蛋了，家里的鸡蛋前两天招待客人吃完，这是准备煮给姐妹俩路上吃的。
回到家听说小闺女已经在省城租好房子要把一家人接过去，老男人手里的鸡蛋差点没拿稳，只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直到王艾君一巴掌将他拍醒，老男人这才慌忙摆手：
“不行不行，家里田地不能没人照顾，你妈去省城照顾你俩，爸就在家拾到田地，往后也不用在省城买粮食，直接从家里背过去便是。”
宋暖鼻尖一酸，她老实巴交的父亲，第一时间竟不是质问她为啥要擅自做主租房，而是准备一个人在家里种地干活。
但地谁都能种，一家人整整齐齐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爸，已经改革开放了，省城也时不时有些小商贩出现，程也也说现在政策放松，买卖东西已经不算投机倒把，所以我就想着咱们一家在省城开个小饭馆，不仅能一家人在一起，还能赚钱，一定比在村里种地赚得多。”
她看了眼沉思的父母，接着说，
“大学里多的是不差钱的同学，大家都觉得食堂不好吃，我租的房子就在临街，和学校相隔不远，再加上妈从二舅妈那里学来的手艺，咱们一家人在省城生活，还是很容易的。”
王艾君夫妻俩肉眼可见地动摇了，特别是王艾君，她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有信心的，准确来说，她是对王家二嫂的厨艺有信心，只是投机倒把的观念根深蒂固，必须谨小慎微：
“暖暖，程也真的说政策松动可以开饭馆？”
不是她不信宋暖，程也的职业在这里，说的话就让人很有信服力。
宋暖点头，她也没撒谎，程也确实这么说过，而且现在管投机倒把的部门都变成工商局了，只要办了手续，一切合法合规。
见她确认，王艾君深吸口气，直接拍板：
“行，咱就去省城开这个饭馆，妈也好过去照顾我俩闺女。”
不愧是王母一手培养的女儿，王艾君十分有魄力，一辈子都是农民，她深知下地干活的苦，能做生意赚钱养活一家，干啥还苦兮兮种地去。
宋暖知道她妈的性子，却也没想到她一个半辈子都在农村的女人能有这样的勇气，当即便高兴地和姐姐对视一眼。
这时，宋振平开了口，对于媳妇的话，老男人第一次有了不同意见：
“你们娘仨先去，我就在家里把地种好，万一省城的生意不行，咱还有个退路。”
宋暖知道父亲是个稳妥的人，她也没多加劝阻，等小饭馆生意红火起来，母亲一累，他自己便会提出去省城。
沉积在宋暖心头的大事就这么解决，她心情简直要飘上天，连带着去程家通知程欢都是一路哼着小曲。
只是不凑巧，徐凤兰屋里有其他婶子在，宋暖想到等她们一走，大队里的人迟早会知晓，便没有避开。
等她将来意说明，没等徐凤兰惊讶，那婶子已经惊叫起来：
“啥？你在省城租了房子？”
徐凤兰也很吃惊：“暖暖，你爸妈知道吗？”
宋暖点头：“他俩都知道，我爸放心不下家里的田地，暂时不跟我们去，婶子和我妈一起去也能有个伴。”
她说完给程欢使了个眼色，小姑娘很上道地开始劝自家老娘。
等宋暖从程家回去，大队里王艾君和徐凤兰要去省城的消息已经四散开来。
出发前一天，宋振平放心不下妻女，将家里的粮食装了大半，大包小包就差把家搬空。
最后老男人还是不放心，路上除了霍嘉木都是女人，他还是决定亲自护送妻女去省城。
于是，等宋程两家将李大爷的驴车塞满启程时，大队里又开始传出宋暖一家都要搬去省城的闲话。
老宋家。
宋老太暗自流泪，翠花勃然大怒，宋招娣弯唇浅笑，手里拿着宋暖悄悄给留的省城地址，只觉日子充满了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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