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娘还未苏醒,南廷玉一直守着她,便是连批阅奏折也搬到望舒殿中。殿内点有熏香,早已无异味,他却像是魔怔了般,鼻息中总是能闻到丝丝缕缕的血腥味,以致时不时查看被褥床单,怕她又出血。
元宵节这日,他须得进宫参加宫宴。
郁娘还未有苏醒之意,他看着榻上那张消瘦苍白的脸,敛下忧虑,叮嘱苗苗苏子等人好生照顾她。
鞭炮声从早连绵至晚,噼里啪啦作响,长乐宫这边却是一派清冷,府中下人大都休沐回去,主子也不在,仅剩下的几人热闹不起来。
壁灯的光被风撕得摇摆不定,晃荡不休,殿内,火盆里的木柴毕剥作响。
郁娘是在这个时候睁开眼的,她眼神混沌,如初生稚子,茫然不清,呆呆看着房梁上方。
床边,苗苗两只手撑着下巴,围着火盆,一副愁眉苦脸状,没注意到床上的情况,倒是火火先发现郁娘醒了。
火火急得围着榻上哼唧,见郁娘不理它,索性爬上床去。它身体长得飞快,不到一年的时间,已经长到七十多斤,四肢修长,瞧着如成年猎犬那般威风凛凛。
它用脑袋去蹭郁娘,一边蹭一边发出委屈的声音,哼哼唧唧,说了很多话,却没有一句完整的,一句清晰的。小狗不知道自己是小狗,也不知道人类听不懂它的话。
苗苗伸手欲将火火赶下床,这才注意到床上的郁娘睁开眼睛了,立即激动大喊道:“郁娘子你醒啦!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郁娘脑袋仍是昏昏沉沉的,见外面的天是黑色的,尚以为时间停在那一夜,浑然不知已经过了两日。
她下意识摸向小腹,这儿仿佛被人凿出一个洞,空荡荡的感觉比坠痛更让人绝望。
苗苗看她怔忡失神状,忍不住趴到跟前小声宽慰道:“郁娘子,殿下今日进宫赴宴了,要晚一点才能回来。”像是想到什么,苗苗又忙道,“我已经将那晚的事情都跟殿下解释清楚了,殿下应是相信郁娘子你没有逃走的意图,这两日他一直都在殿中守着你。”
郁娘此刻不想再听到有关南廷玉的事情,她阖上眼,面庞恹恹如病。微暗的灯火,模糊了她眉目间的悲痛。
身上的血止住了,心中割裂的伤口却依然在狰狞滴血。
苗苗没再说话,将汤婆子塞到她手中,神色忧愁守着她。现下什么也不敢奢想了,只希望郁娘子能早早把身子养好。
殿内陷入到安静中去,火火也很识趣,不乱折腾,乖乖趴在郁娘边上,只一双眼睛担忧看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天际忽然有焰火声响起,砰砰砰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将黑夜震得一阵阵发白。
四周传来欢呼声,整座城像是突然陷入到了欢喜之中。
“郁娘子,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苗苗打开门走出去。
郁娘睁开眼,偏过头看向外面,焰火的绚丽光芒仿佛贴着菱花窗而来,一闪即逝,烟灰气息却留在了半空中,越过一座座城墙,徐徐涌入进她的鼻息之中。
满城的人都在欢呼。
为谁而欢呼?
少焉,苗苗推门进来,步子慢腾腾的。
郁娘见到她这般模样,出声道:“外面怎么了?”张开口,才发现喉咙沙哑干涩,像是许久未喝水的模样。
苗苗支支吾吾:“不清楚,大概是谁家在办喜事吧。”她一贯说不来假话,说完后,紧张捏住衣角。
这时,府邸小厮们的嬉笑交谈声响起。
“圣上今日看样子是真的高兴,率一众皇亲国戚登城楼,要放焰火至子夜。许多百姓都过去凑热闹了!”
“咱们虽然去不了,但也可以凑热闹,把府内炮竹焰火都放起来!”
苗苗想要捂住郁娘的耳朵,可惜没来得及,那些交谈声悉数传入进来。
“哎,圣上总算愿意给太子和宣姑娘赐婚了!”
“咱们东宫要有女主人了!”
苗苗气得推开门,犹如护幼崽的母鸡,一顿骂骂咧咧过去,那几人被骂得一头雾水,四散而逃,交谈声戛然而止。
骂完人,出完气,苗苗气呼呼进了殿,想要安慰郁娘,却看到郁娘此刻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顺着眼角落入鬓间,苗苗一时也红了眼眶,哽咽住,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太子殿下怎么能这样,就不能等一等吗?
非要在这个时候和宣姑娘定亲?让郁娘子如何自处?
焰火仍在砰砰作响,听着已经让人没了兴致。
子夜一到,焰火消停,四周方才恢复安宁。
殿中只留有一盏壁灯,光线朦朦胧胧,兴许是流血过多,郁娘一直处在昏沉恍惚中,分不清是在梦境还是现实。
身旁忽然有股浓烈的酒气袭来,铺天盖地,挤走新鲜的空气。
一只手落在她颊边上,温度灼人。
她缓缓睁开眼,对方气息微滞,旋即,沙沙嘶哑的嗓音响起:“何时醒的?”
“焰火燃放之时醒的。”
南廷玉脸色兀地顿住,没作声。
二人相互静默,气息在咫尺距离之中无声交融,许久,他收回手,似乎想解释什么,她却闭上眼,什么也没有多问。
苍白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仿佛视一旁的他为无物。
他心中生出一股隐秘的钝痛,却又根本抓不住那股疼痛,只觉得情绪在叫嚣,在沸腾,最终还是被理智生生压制住。
灯熄油尽,世界陷落进黑暗中。
被子里,他想要去碰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落在小腹上,霎时间他如被雷击,手臂僵住,再未有任何动作。
良久,久到她的呼吸归于平静,他才唇齿缓慢厮磨,轻轻一叹:“琳琅。”
今日的赐婚也是他所未料到,原本这么多年,启明帝都不肯松口,不愿他和宣家联合,如今却以他查案有功,突然为他和宣若薇赐婚。
这一举动满堂震惊,直接搅乱了当前局面。姚家的人恐怕要坐不住。
他一时竟看不透,启明帝到底是在安抚姚家,怕姚家造反,还是在逼姚家动手?
酒意上头,他也有些昏沉,在思虑谋算中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刺鼻的味道浮在半空中,很是难闻。郁娘先从睡梦中醒来,下意识捂住鼻子,觉察到不对劲,侧目看向外面。
菱花窗在月色的照耀下,隐约映出几道鬼鬼祟祟的影子,有人似是在向殿内吹毒烟,有人则在倒火油。
她还来不及反应,便听到火石相撞的声音。
旋即,火舌汹汹攀起,眨眼间,便笼罩住整个望舒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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