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步追上陈素的王峻要载他回去,陈素的心情很差,王峻看得出来的。
“让我自己走走,好吗?”陈素要静一静。此时此刻的陈素是烦躁的,“天黑前我一定回去,你就让我一个人走走吧。”
看着烦躁的陈素,王峻没有多言。这次回来,王峻就感觉到了陈素的不安和躁动,此时的陈素需要独自思考,王峻也就暂且放松了管制。叮嘱了几句,王峻取车离开了。
看王峻的车进入车流消失在车海中,陈素一步步地挪出这华丽的酒店,无目的地走在喧闹的大街上。
“你是——?你是陈素吗?”旁边有人小心谨慎地问。无目的性地走在街上的陈素意外地望那位叫出他姓名的女人。那是也在闲逛的三口之家,叫住他的是一位生育过后还在发胖的女人,平凡的男子怀里抱着裹着大衣还在呀呀学语的小孩。
陈素疑惑,他是没有这样的熟人的,陈素的交际范围很窄,陈素自己知道这是他的缺点,她?
看着她,陈素真的不确认,他们应该不认识吧。陈素所认识的女子基本上也都在学校里,都是学生,他没有结婚生育的女性熟人。
看地出陈素的疑惑,冒昧喊住陈素的年轻的妈妈有点尴尬,“你在我们专校读过一年级时我们八九个同学一起来游逛过颐和园,那之后没多久你就走了。”
陈素这才想起了那尘封的往事。人,陈素是真的记不得了,倒是有一个久违了的名字升上陈素的记忆之海。陈素连忙转正身体很客气地说:“是,我记起来了,我们是专科同班同学,你好,你都当妈妈了,恭喜你!”
陈素热忱的态度让尴尬的女人有了挽回的体面,脸上洋溢着宠爱的笑,“这是我儿子,十个月了。啊,这位是我先生。”
两个男人交换了友好的问候,在母亲的催促下,孩子呀呀地叫着发音不准但甜蜜的童声,在透着冷气的冬日里有着阳光暖暖的味道,陈素的心情也好了很多,伸手轻抚孩子软软的短发,说什么也要给孩子见面礼,在推搪中,陈素还是给了两百块的见面礼钱,这是乡下的传统,他还没给自己亲侄过,到明年就可以用工作挣的工资给了。
透着又一阵的不自然,她让孩子谢谢陈素。她的先生抱着孩子慢慢地走开,让他们谈话,“陈素,你还记得刘箐吗?”她找到了话题。
陈素不记得太多的往事,但还是记得刘箐这个名字和那一次的班会,就是在那之后,他的人生的一切都彻底作了改变。
“记得的。”陈素点点头,“她还好吗?她也结婚了吧?”
女人望着陈素,“你,——你可能不知道吧,刘箐偷偷地一直喜欢着你,才开学时,刘箐就喜欢上了你,她总是说你和别人是那么的不一样,一个人静静的。你退学后,刘箐偷偷地哭了很多次。一毕业,她就回了天津,再没和我们联系了。我们一直很想联系她,但她很恨我们,是我们破坏了她的初恋。”
陈素是意外的,但也不知道她所说的意思。望着她,她轻轻道:“那天我们集体到颐和园玩之后开的那次班会真的不是针对你的,那是刘箐和我们班务组一起在那一周之前就定下来的话题。那天刘箐一直请求我们换班会主题,但我们却没同意,还借题发挥故意让你难堪了,对不起,你一下子不见了之后,刘箐哭了很久,她真的很喜欢你,那一次后,她就没有去过颐和园。”她望前方轻轻地:“谢谢你关心和没有忘记刘箐。”她要告辞了,她的丈夫在前面等着她了。
看着她和丈夫离开,陈素有一点茫然,记忆深处的女孩那旋转飘起来的长裙和秀丽的脸庞早已模糊。不意外地没有激情的感动,这一刻,陈素知道自己永远没有了那样的姻缘。把今天的事埋在心底,就是王峻也不会让他知晓,正常的人生由陈素自己轻轻地放弃了。
看着前面的三口之家互换着简单温馨的眼神,陈素豁然地明白自己的不安来自何处了。并不是因为王峻的母亲的问题所困扰,想要劝说王峻去见她并不是多难的事。陈素的不安来自于怎样对王峻的母亲来介绍自己。
这份潜伏的不安已经从几个月前的那次矿难起就开始了。
既然是无法分割的人生,陈素也冷漠地面对着那次的死亡。王峻说过就是下地狱也要拖他一起去,陈素从未怀疑过,当王峻从矿井出来时紧紧地勒紧反握住他的手的时候,陈素更清楚了,如果王峻不能活,他也得去跟随,有着这样的意识的陈素一直竭力掩饰着自己的变化,竭力地在当时要从王峻身边快走开。是的,那是害羞也是不安。那一刻起陈素就在不断地自问,自己是王峻的什么人?家人?情人?十年后,二十年后直到五十年后又是什么?陈素的不安是从那一刻积累的,而王峻的母亲的事情只是催化剂,陈素不知道究竟该怎么面对王峻的母亲,王峻有了自己亲人的人生,他和王峻的交织点就会平行不再有交织点了吧。这就是无法取代的亲情,一直只能看着王峻的陈素清楚着王峻是个怎样的外冷心软的人。
现在不可不想分的人是陈素。一直以来,陈素知道王峻的意思,但不知道自己的位置。没有传统和法律的保障,陈素才会如此不安。
回到眼前,闪现着细微的细节,眼看到的和事实不相符的现实,让陈素想到的定婚宴会上花容失色的女子,陈素为自己的冲动而羞愧,不是每个人都是会表达自己思想的,冲动的时候会有自己都不能解释的原由,人在激动中什么样的话也说得出来,住校多年的陈素又不是不知道。豁然清明了,陈素反身往饭店跑,是错,他从来不回避自己的责任。
依旧是豪华的场所,但没了客人,清理会场的服务生看到陈素都吓了一跳,小心地转告客人都散了,剩下的人在小单厅谈话。陈素过去了,他该道歉的。
华丽的小厅中的人脸色都是很难看,当看到陈素时,他们脸色更难看了。神情木然的她看着冲进来的陈素。
“我知道这时候我说对不起,你也一定不会接受,”陈素望着这个花容憔悴依旧美丽的女子,“对不起,是我太过分了。”陈素是诚恳的和谦疚的。
她看着陈素好久,木然的脸庞有了生气。
看着气喘吁吁未定的陈素,她轻轻地笑了一下,“是我的问题,我是过分了,我是真的背弃了祖国的荣誉感,在国外太久忘了自己的信仰,我现在能明白为什么外国人也不太看得起中国人的原因了,像我这样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都能把伤害祖国的话随便地说出口是我的责任。”
她静静地看着陈素:“谢谢你!”她也同样的诚挚。陈素看她,她站了起来轻道:“今天,你不来,就是我新的人生开始。今天你来了,我以为你是我人生的恶梦,而你走了又来了,却扫去了我内心的憎恨。”她转身向对立着的两家鞠躬:“造成今天的不应该的场面全部是我的妄自尊大,我对寄希望于我的父母道歉,也对宋家只能说道歉,伯父,伯母,对不起!”
两家都有些慌乱起来,彼此对立的神色一松弛,气氛也互相和缓起来。看从愤怒狼狈中转回落落大方的路小姐,一直在冷静旁观的宋威上前道,“我们都有责任,不应当为失去理智而讲的话就作出如此的大动作,我也代表宋家向路伯父伯母道歉。”
缓和的气氛让两家都有了回旋的余地,看着开始消融了隔阂的两家人,陈素悄悄地离开了。能回来道歉陈素是高兴的,他做的没错。
天黑得早了,冬天快来了。心里有了计较,陈素踏上回家的路。
坐了几站车到了社区,进入社区大门往小区最深处走着。天黑了,寒风迎面而来,陈素能感觉到五年前的王峻是怎样地渴望着家的温暖。
在仿佛被年轮抛弃的水泥楼房深处的最深处,早就落了叶的爬山虎裸露着藤蔓缠绕着墙壁,外表古旧的小楼透着森严的味道,就像是被喧嚣城市抛弃的过去,孤独地矗立着。这时,陈素好像能从这房子看到王峻的为人了,外表的冷峻和内部的温情,不进到里面去怎么知道里面是陈旧还是新潮?陈素决定要和王峻谈他母亲的事了,没有比王峻更渴望亲情的人了,也没有比王峻更不会表达情感的人了,不能让王峻一生后悔。
门开着,刚才王峻在窗口看到陈素回来了。
进了屋子,陈素的全身立即被暖流包裹了起来。这里是小区最偏远的一栋住宅楼,当年王峻上附属小学就买下了这个单独的门洞,老楼的暖气管早已严重老化,供暖不及时还经常有故障,再加上王峻经常性不在他名下的房子居住,多年前,在全区集体管道维修时,王峻也没有参与,这样一来,一直就这半栋供暖不正常,想要单独重新维修得要跑好多部门盖章,这让当时偶尔来住上个三两天的王峻觉得很不方便,他就不耐烦地拆卸了取暖设施,换装了柜式的空调,在偶然回来时也随心所欲不受限约。而且当时是早就说这一带要拆迁的,哪里想到就陈素搬来快五年了,这儿还没有拆迁的动向,想来是亏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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