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荠匆匆从惠民署走出,步伐飞快。
心中的猜想再次被证实,她不知道如何形容她现在的心情。
她一边暗喜陈子盛这个杀人凶手要落个断子绝孙的下场,一边悲伤于自己无望逃脱奴籍,终生只能做个通房,是生是死全在主子一念之间。
若是哪天主子心情好了,她兴许还会被再次送给哪家的王公子赵公子,就像她被送往谢家一样。
香荠心中酸涩,却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大医女方才的话——
“姑娘,看你年纪轻,姐姐劝你一句。”医女的眼睛眨了眨:“这男子最好面子,这毛病寻常百姓得了也便罢了。若是遇到高门显贵,你贸贸然言明,甚至可能会危及生命。姑娘要是诊得此病,可千万小心张口,最好是闭口不言,方得平安。”
香荠对陈子盛了解不多,只听竹影说大少爷惯常是个要面子的,喜欢别人的夸赞吹嘘,总觉得自己神武非凡,最不喜奴婢违逆等等。
也就是说,哪怕子嗣有问题,他也断然也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那——若是我能有一个孩子,只要大少爷没发现,又有谁会怀疑不是他的呢?
香荠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了。
作为一个卖身契还在别人手里的奴才,她一直被教导要守规矩,要把主子当做自己的天。
可是竹影姐姐伺候了谢佳容十几年,又做了陈子盛一年多的通房,一直牢记本分,任劳任怨,还不是一样被轻易打死,连个棺材都没有就被扔在了乱葬岗?
既然横竖都是个死,她还不如冒险搏一搏。她早就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就这一条贱命罢了。
香荠暗自攥紧了拳头,心跳得很快。
所以,只要找一个人生孩子就好了,只要大少爷不发现,我就可以拿回身契,做陈府的主子——
可是找谁呢,既不会说漏嘴,也不会让大少爷怀疑。
对了,还要是和大少爷长相相似的,这样孩子出世后,更不会有人怀疑她。
香荠这样想着,越来越觉得难以实现,索性不再想,只加快脚步,飞步回到了大少爷的碧云院中。
另一边,陈子盛刚刚醒来,本想和美人再温存一番,看见香荠不在,正在大发脾气。
他一脚踹翻了身边小丫鬟手里的面盆,小丫鬟猝不及防,被满盆的水浇湿了全身。
“人呢!你们这帮废物!让香荠那丫头过来伺候我!”
小丫头连忙跪倒在地,浑身的水滴滴哒哒地流,却只敢磕头不敢言语。
香荠回房时,便看到这样一番情形。
她暗道不好,连忙下跪:“公子恕罪,奴婢刚刚外出,去给公子采买了些食材,想着晚上为公子煲个汤——”
陈子盛看到香荠后,便容色大悦:“美人,现在何必做这种小事,你只顾伺候好我,这种事让旁人去做就好。”
香荠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谢,谢大少爷。”
陈子盛爱怜地挽起了她的手,单手揽住了她的细腰,周遭的丫鬟交换了一下眼神,鱼贯而出。
接下来的一个月,香荠日日宿在大少爷的房中,大少爷赏赐了她许多珍宝和珍贵补品,还把碧云院的偏院赏给了她单独住。
流水一样的珍馐补品进了院子,香荠的身体一日复一日也圆润了起来,更绽出了惊人的美貌。
府中都暗传,大少爷好像转了风流风流的性子,专宠起一人来。这个小丫鬟,可要飞上枝头了。
转眼到了七月中旬,小院外,一个穿着青色素袍的身影匆匆行过,径直便要向大少爷房门走去。
“二少爷!二少爷请留步!大少爷现下,他不大方便。”
陈子安的脚步顿了顿,看着门口出言阻止的王管家,暗自称奇:这王管家素日里向来沉稳,不苟言笑,怎么今日脸上竟是这幅欲言又止的神色?
他按下心中好奇,虚虚向房内行了一礼,朗声道:“子安唐突,可是大哥房中有客?那子安便在屋外稍候片刻。”
王管家面露尴尬之色:“是——”
“——啊,大少爷,别——”
屋内传来了女子娇柔的呜咽声,陈子安身子一紧,终于知道屋内是怎样的“不方便”,垂首又后退了两步。
王管家面上也露出尴尬的神情,两人便这样沉默地站着,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天真热啊。”陈子安率先开口道:“王管家近日辛苦了,我那院子小,许多冰用不上,晚一点我叫昌荣送到您府上。”
王管家连连拜谢,屋内那暧昧的声响终于停了。
一个慵懒的男声传来:“二弟来了?进来吧。”
陈子安走进去时,陈子盛的外袍还是散乱的,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正背过身去,只露出一段修长细白的颈,慌乱着整理着钗裙,抬起的皓腕上,带着一串琉璃多宝手钏。
这多宝手钏款式别致,一看就价值不菲,一个丫鬟打扮的人能有此物,又被准许佩戴,看来那便是府里传的、颇得兄长青眼的通房丫鬟了。
陈子安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拜见兄长。”
“起吧,不知子安此番有何事?”陈子盛的嗓音还微微沙哑着:“香荠,还不快给二公子上茶?”
“子安的老师素喜大家名画,其中最爱黄白山的《风雪夜归图》,子安替恩师几番打听,听闻真迹在兄长这里,不知兄长是否可以割爱——”
陈子安话说到一半,便看到那名为香荠的丫鬟转过身走来。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风。
他方知古人的诗句竟丝毫不作假。
最动人心魄的,还是那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好像他在哪里见过——
可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公子请用茶。”女子清丽的声音随着茶杯递来,他这才恍过神,接过了茶杯,沉声道:“多谢。”
陈子安观察着香荠的同时,香荠也在观察着陈子安。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虽是一个父亲,陈子安和陈子盛的气质却大不相同。若说陈子盛像一把锐利的刀,而陈子安则是一块温润的玉。
香荠又迅速低垂下眉眼,递茶后便快步回到了陈子盛的身边。
陈子安的失神自然没逃过陈子盛的眼睛。
看到自己的便宜弟弟也为自己的女人失神,他本该生气的,却又忍不住地得意。
陈子安中了秀才后,便总是被父亲夸赞才高行洁,连母亲都同意让他领个嫡子的名头,抢了陈子盛这个真正的嫡长子不少的风头。
可到头来,这不还是个会为美色所惑的俗人。
想着这些天那些世家贵族公子哥艳羡的目光,陈子盛觉得多年的愤懑都一扫而空,慷慨道:“不过一副画么,有什么事。香荠,去给我的二弟取来。”
陈子安惊喜地抬头,本以为今日会受一番刁难,没想到如此顺利。
看来府里盛传,大哥收了新通房后心情大好是真的。
他连番谢过,又恭维道:“还未恭喜大哥觅得佳人。”
“哈哈哈!”陈子盛笑得很大声:“是那个女人的陪嫁丫头,一直不舍得给我。我可是拿了足足一千枚金叶子,才哄得谢佳容松口,把她讨了来。”
香荠已抱着画匣行至门口,听闻此言,才知道自己一直抓着不肯放的那枚金叶子,竟不过是自己“卖身钱”的千分之一。
她的目光又瞄向了一旁的二公子。
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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