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政权更迭的背后,必伴随着血雨腥风。生灵涂炭山河破碎。凡妄图颠覆现有和平秩序的,非蠢即坏。嘴上成天叫嚷着这个不公、那个不对,不妨先扪心自问一下,倘若乱世真的来临,先不谈你能否借势而起一飞冲天,只说你能不能成功活下来?哪怕侥幸留得一命,又能苟延残喘几日?”
——大陆简史·批注版。
陈九低声道:“甭想了,跟咱们没关系,全是忽悠人的玩意儿。通篇都在讲故事、讲未来、讲愿景,一点实在东西没有。各家大概率是为了发行城债,随后再直接推上市圈钱,用老百姓荷包里的那点散碎银两,来做自己的事情。”
“草?!”钟山眉头高挑,暗骂一声说道:“那这不是坑人嘛?”
陈九摆摆手轻声道:“谈不上坑不坑人,正常商业手段而已。毕竟人家有实打实的项目在,每年该给老百姓的利息不会少,不出意外就不会有挤兑风险,只是暂时看不到出研发成果的希望而已。”
陆平恍然道:“懂了,你图我利息,我图你本金。”
陈九笑骂道:“你怎么比钟山还偏激。总之城债这玩意儿是能买的,入市就算了,当然,如果愿意做长线投资的话,也可以甩个千八百万的进去,万一日后其中某个项目出成果了呢?说不准的事情。”
钟山抚着胡须叹息道:“哎,又有一大批人要被套牢了。”
陈九想了想,说道:“嗯……事情可能也没咱们想得这么简单,如果只是单纯为了圈钱,安天城那边,应该不会派米大人这位重量级人物下来替他们背书,尤其刚才还旗帜鲜明的表态了。”
钟山好奇道:“没太听懂,再仔细说说呗?”
陈九猜测道:“我看过去年的大陆财报,不太好看。由于墨鳞、兽族在边境持续施压,军费大增的同时,民心也有些动荡,人人自危,都做好了屯粮屯钱应对大规模战争的准备,导致消费能力下降,经济随之下行。所以政府要把老百姓手里的钱都抠出来,全存在银行里怎么能行?得刺激内需呀。”
陆平有些讶异道:“你竟然有时间关注这些东西?”
陈九回道:“在现有的和平秩序下,这些东西事关民生发展、大陆格局,我当然要关注。”
所有文档资料场中的大部分人早已看过,现在则全部交由秘书处理,进行最后的审核确认工作,无误后他们将在傍晚之前签下自己的大名。
该有的正事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场面话同样不能少,陈寸心依次邀请凌悦宁、程峰发表讲话,一个代表星空学院十姓世家,一个代表西北漠城,份量极重。
他们之后是各家来得主事人,在镜头面前亮个相简单讲两句,最后由陈起压轴,做长篇总结。
随即开始现场问答环节,今天看到的资料,跟之前发给各家的那份总有些细微差别,虽然无关大局,但也得仔细问清楚、问明白。毕竟万一日后真要哪里出现纰漏,扯皮扯不清,还得这些秘书背锅。
台下众人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都由陈曦统一回答。
这份计划书的诞生,源于仁安城主府那边肯点头签字,但起草人却是陈曦的团队班底。
台下众人没有不认识这个陈家老二的,其中大部分还和他打过交道,普遍认知是:鬼狐狸一个,不粘毛都比猴儿还精。
谁也不敢放松警惕,纷纷用眼神、或是小动作示意助理要仔细审查,生怕陈曦整出点什么幺蛾子。
陈曦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嘴角永远挂着自信迷人的微笑,坐姿异常端正,腰背肩膀连成一条直线。
出席公开场合,陈曦从来没有把后背靠在椅子上的习惯,此刻面对众人的接连询问,他保持着固有的语调、语速,平静作答。
这会儿不是能打太极的时候,陈曦的每一次回答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并且尽量说得简单直接,不留半分回旋余地。
几个小时很快过去,该出来露个脸的都已经露过,所有资料也快审阅完毕,其中某些问题陈曦皆尽数解答,会议随之临近尾声。
坐在正中央的陈寸心,瞥了眼看似端正坐着认真聆听、实则早已神游天外的孙子,拿起话筒说道:“九儿,说说看你得意见?”
……
闻言,陈九骤然回过神,心中暗自恨恨道: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怎么哪哪都能把我扯出来?
在场的诸位谁不是人精,早就从陈九之前的高傲态度中脱离出来,并且逐渐回过味。
老陈大概率是想借着今天这个场合,给自家幼孙造势,这是要选定接班人了?
真要这样也不奇怪,毕竟人家亲爹是陈落,外公又是程开合,还有东海王家的关系在,方方面面都很合适。
此刻陈寸心的问话,使众人心中的念头更加坚定。同时,他们也默默改变了对陈九的看法以及态度。
一个独得宠爱的家族幼孙,在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各方诸侯看来,不值一提,但如果说这小子将来能接陈寸心的班呢?那可就大不相同。
结交在事前,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众人纷纷鼓掌示意。
主席台上,陈九默默起身,平淡道:“所谓意见谈不上,真要择欢讲几句,那应该也是大放厥词般的牢骚怪话。”
凌悦宁笑眯眯的望着少年,起哄道:“九少爷太过谦虚,就讲讲您的真知灼见呗?毕竟看您都审阅半天了。”
……
还有你!他妈的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陈九瞥了她一眼,再次拒绝道:“说老实话,我由于自身复杂经历,导致从小就没接受过什么正统教育,算是野路子出身,因此不太懂经济,对商业上的事同样一知半解。而此间又有各位珠玉在前,所以择欢就不献丑了。”
“叮铃……”
说话间,十一点半的钟声准时响起,预示着原定三个钟头的会议时间到此结束,直播信号直接中断,聚光灯纷纷熄灭,无数摄像头随之被掐掉电源。
陈寸心望了眼四周,淡淡道:“年纪轻轻,哪来的这些顾虑,献丑又何妨?现在是关起门来说点儿自家人之间的话,放心大胆的讲。”
直播结束,打消掉陈九仅有的一点儿顾虑。
“嗯……”
少年略微沉吟,默默打着腹稿。
很快整理好措辞,陈九双手撑在桌面上环顾众人,出声道:“稚童有稚童的烦恼,今天去哪里玩儿?明天去吃什么?有没有炸鸡薯条?后天爸妈会不会遵守约定带我去游乐园,给我买心爱的小玩具?”
“少年人又有少年人的烦恼,或是忧心学业,或是迷惘将来,或是心系某位女同学。呵呵,小小的身躯里,大大的哀愁呐。”
嗯?
众人面面相觑,听得有些不知所云。
台下,陈泠的儿子——陈边铭轻轻推了推身旁人的胳膊肘,低声问道:“流儿哥,这小子说什么呢?完全跑题了啊。”
陈流儿眉头微皱:“不清楚,谁知道他在胡言乱语什么。”
那位表弟面带不悦道:“也不知道老爷子怎么想的,把这小子放到台上去。关键他真敢登台不说,还整了俩保镖护着,真是天大的架子!”
陈流儿冷笑一声说道:“呵呵,沾了落叔的光呗。”
跟随母亲姓的陈边铭盯着主席台上的少年,眼神不善继续拱火道:“那也不是这小子放肆的资本。瞧瞧他先前那副嚣张模样,搞得好像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一样,跟米委员等人问好竟然是那种态度,有一点尊重么?这让外人怎么看陈家,怎么看老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有意放这小子出来挑衅呢。”
陈流儿淡淡道:“可能是在家里随意惯了,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因此不知礼节。”
主席台上陈九继续说道:“但这些烦恼,在大人眼里不值一提。因为他们肩上有更重的担子要挑,有更重的事情要做。挥洒血汗养家糊口也好,殚精竭虑忧国忧民也罢,哪样不比少年郎的忧愁重要?”
台下有位中年男人突然出声,笑言道:“九少爷,咱们是不是跑题了?”
看似半开玩笑的话,却说出大部分人的心声,陈家年轻一辈中那几个对陈九颇有好感的表姐,此刻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心里多出几分感同身受的尴尬。
陈边铭一捂额头,无奈道:“真是丢人现眼。”
陈流儿皱眉不语。
赵传久、束芯、陈寸心、陈起、凌悦宁等人,则是安静等待下文,想看看这小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陈九笑望向那位中年男人,说道:“可能并未跑题。李主任、包括在座的诸位请多些耐心,先听择欢说完。”
李主任……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中年男人微微一怔,没有再多言。
这小子,功课倒是做得挺足嘛。一眼认出我不说,竟然还道破了那个隐藏身份。
西南遵临城李家有个内部办公室,将所有家族成员囊括在内,进行制度化管理,但从未对外公布过,属于一个有心人才能知晓的隐秘。李春国,就曾在其中当过两年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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