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天城究竟是靠什么来钳制各方诸侯、长达五百年之久的?明面上的所有原因占比都不多,真正命脉,在于其领先地方百年的科技底蕴。”
——大陆简史·批注版。
陈九无奈一笑道:“首先,你不是笨蛋,其次,我也没逗你玩的心思。”
闻言,束芯却反常的安静下来,凝望着少年久久不语。
两人有刹那的视线接触。
这次是陈九主动避开。
他总觉得这姑娘眼里,突然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意味。
短暂的沉默后,束芯轻声道:“你当下处在什么位置,将来又能成长到何种地步,对于从前的我来说很重要。”
“因为那时候的我被一些东西蒙蔽了双眼,比如金钱地位、资源人脉。从而忽略掉某些真正重要的、并且是我期望得到的,比如自由不羁、坦诚随心。”
“但现在不重要了。”
“你这盏明灯,已经为我驱散所有迷雾。”
陈九半开玩笑道:“我有这么厉害吗?”
束芯摇了摇头,平静道:“这跟厉不厉害无关,跟你的身份、心性有关,两者之间反差太大了……”
她顿了顿,回忆起前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补充道:“大到令人如梦似幻。”
陈九一针见血道:“这是绝大部分人的缺点,面对比自己层次高很多的存在时,会不自觉的给对方加上厚厚滤镜。”
“嗯……”束芯沉吟片刻,回道:“说缺点可能不太准确,惯性吧。是的,惯性。”
“立于云端之上的豪杰们,从本质上来讲其实都大同小异,既有野心,又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手段跟身段近似,可硬可软,静则晴空万里,动则雷霆万钧。”
“上行下效,底下人跟他们接触久了,也跟着学呗,慢慢的便从中摸出几分门道,用来对付更下面的人。”
“阶级就此固化,从下到上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所以呀,是现实逼的他们、不得不给那些需要自己仰望的存在加滤镜。”
陈九点头道:“明白了,是我打破了你的惯性。”
束芯微笑道:“嗯呐,你的确很与众不同嘛,既把自己当人,又把别人当人。”
是人,便平等。
她接着道:“话说回来,曾经的我由于这些外在因素,所以极想跟你打好关系,同时希望你能越登越高。到那时我也好、束家也罢,未必没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机会。”
“那现在呢?脱下一切虚妄外衣之后呢?”
“呵呵。”
束芯笑了笑,自问自答道:“日后你能成长到什么地步,对我来说反而更重要了。”
陈九愣了愣,没说话。
束芯忽然吐了吐舌头,俏皮道:“陈大少睿智聪慧至极,不妨猜猜看原因?”
陈九笑着道:“女人心海底针,我就算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也摸不准你那百转千回的复杂心思啊。”
束芯抬手竖起食指,摇了摇说道:“不对喔,我的心思根本不复杂。理由很简单,因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世家门阀在争权夺利时,倾轧有多严重,斗争有多残酷,你我都心知肚明。”
“这种情况下你说你不争,或者讲不屑争,有用么?”
“现实是,你不主动出击,别人非但不会领情,反而要变本加厉的来对付你,就像头些时候落阳镇的那场刺杀一样。”
说到这里束芯稍作停顿,打趣道:“更何况你又是个贼爱多管闲事的人。”
在绝大部分情况下,管闲事都等于找麻烦。
少年一笑置之。
束芯望着他,话锋忽然一转,满脸严肃道:“所以你陈九将来一定要变得更加强大才行,强大到足以无视任何规则,甚至成为规则的制定者。”
陈九抿嘴不语,目光看似聚焦在前方,实则心神早已飘远,脸色亦变得有些晦暗难明。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成为一个被很多人牵挂着的家伙了啊……
黄老匹夫、阿婆、陈落、陈沉、陈寸心、朱至、赵传久、程峰、程五、程开合……
以及现在的束芯。
越来越多。
将来大概还会更多吧?
束芯没有去打扰少年的沉思,只是托着腮静静望着他的侧脸。
面冠如玉棱角分明。
这小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俊俏呢,也不知道等他成年之后,会便宜哪家姑娘?
嗯……
有没有可能是……
才想到一半,束芯立马反应过来,轻轻晃了几下头,意图把某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海中甩出去。
怎么可能是我?
他多大我多大?
束芯,少在这儿做白日做梦了!
陈九没注意到她的这些小动作,缓缓开口道:“十六年前我肉体率先来到这个世界,意识随之降临,从那时起我便深切的知道,自己将来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又要去做怎样的事。”
“沉重压力下,一路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同时,尽可能的避免与他人有过多接触。”
“因为我要做一件很伟大的事情。但你知道的,伟大往往意味着危险,极度的危险。”
“所以我不想让自己有过多牵挂,以免此心拖泥带水。”
“可事情往往事与愿违。”
说着说着,陈九忽然望向束芯,笑问道:“你知道么,四年前我曾差点儿亲手杀掉我的父亲陈落。”
嗯?
束芯犹豫了会,最终还是点点头,面色复杂道:“听我爸提起过,他当时说你是个很危险的人,因此异常抗拒我和你接触。”
陈九大笑道:“哈哈哈,理解,可怜天下父母心嘛,谁想看到自家孩子成天跟一个六亲不认的疯子混在一起呢?”
束芯小声嘀咕道:“我才不听他们的呢,你明明是个好人来着。”
好人么……
笑声戛然而止。
“哎,”陈九轻叹了口气说道:“好人在我这里,可不是什么褒义词。总之当年我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陈落动手?因为我的母亲因他而死。”
“她叫程清,是个极好、极温柔的女子,可惜不得好报……”
“呵呵,”少年忽然自嘲一笑,说道:“算了,不提她了,扯远了。”
束芯哦了声,默默在心中记下这个名字。
程清。
陈九接着道:“当时的我,其实有能力杀掉陈落,到最后却还是心软了。个中缘由非常复杂,但总结出来也就两个字,感情。”
“它让我变得犹豫,怯懦,甚至可以说成畏惧。因为怕失去,你懂我意思吧?”
束芯目光中带着几分怜惜,柔声道:“懂的。”
陈九抽了抽鼻子,显得有些孩子气,说道:“这事儿发生过之后,我那段时间变得异常暴躁,烦闷。我开始怪罪、反省自己,时常扪心自问,我为什么,会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竟然会被情感所支配,做出那种不可控的行为。”
束芯摇头道:“太过苛求自己,往往得不到好结果。”
陈九应声道:“对啊,所以我后来想开了,成功与自己达成和解,也同时画下一条泾渭分明的底线,封闭己心,独身一人走好自己的路,中途再不可以出现任何差错。”
“感情这玩意儿要不要有?当然要。”
“只作为手段来用,御上御下皆可,但绝不能因此反受其害。”
束芯已然猜到结果,微笑着问道:“而接下来事情的走向,大概又超乎你预料了吧?”
陈九脑海中浮现出某个清冷女子的面容,安静不语以表默认。
自己与陈沉之间的羁绊,似乎越来越深。
束芯明显猜错了人,问道:“赵传久?”
陈九既没承认也没否认,说道:“他亦算其中之一,不过尚在可控范围内。”
束芯望着他,别有深意道:“那我算不算是那个可控范围之内的人?”
陈九坦然与其对视,笑道:“我正想说这个。今晚上车之前你算,现在逐渐不算了,我又有些控制不住的、想把你当作自己人。”
束芯嘴角微挑,显出一个极好看的弧度,娇憨一笑道:“那就赶快把我当成自己人吧。”
陈九点头道:“通过刚才跟你的聊天,我恍然惊觉一件事。自己之前的想法实在太过天真单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伴随着接触时间的延长,感情也逐步加深,无论性别。”
“这是自然产生的,无可抗拒的,与做买卖谈生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人情利益称上称?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登天。”
“这种情况下,谁能保证自己不会感情用事?”
束芯满脸赞同之色道:“顺其自然就好。”
陈九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那我再感情用事一回?”
束芯笑着道:“洗耳恭听。”
陈九轻轻嗯了声,说道:“你先前的所有担心都不无道理,可我终究是向你隐瞒了一些事情。”
“我说我不在乎仁安城未来的归属对吧?”
“这话是真的。”
“可是束芯啊,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有这种天真念头?”
“嗯……”束芯迟疑了会,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道:“自负?骄傲?清高?”
陈九微笑道:“都对,都不对。”
迎着束芯疑惑的目光,他伸手指了指车顶。
“我的终点在那儿,星辰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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