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去揣测这些,我知道那次要不是我哥护着我,甚至替我挡下板子,我不死也残废……不说了,反正我是看清了,同父兄弟姐妹又如何,还不是一样的笑脸相迎背后藏刀,”陆景非长长吐出一口气,“所以呀,无关生死利益的时候,当个陌生人就好了。”
似乎是被陆景非的情绪感染,慕清越忍不住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慕清容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啥?”
陆景非的第一反应是,慕清越不是他爹的亲儿子。这不能怪他,谁让套路一般都这样。
“不好意思,我忘了。”陆景非赶紧找补,他也是刚想起来慕清越是在宫里出生的,还比他早几个月。
慕清越想倾诉一下多年来心里的苦闷,他也就没管陆景非想没想岔。
“我祖母是游牧部落一户普通人家的姑娘,我祖父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是她救了他。因为我祖母的身份,我那位最讲究门第的太祖母并不喜欢我祖母。”
陆景非插话道:“很典型的故事套路。”
慕清越看着他,直到陆景非自己捂住嘴,他才继续讲:“又因为各种原因,我祖母在我爹十岁的时候去世了。当时我祖父正在外带兵打仗,我祖母死后第二天,尸骨未寒,太祖母就擅作主张将她喜欢的一名女子八抬大轿替我祖父娶回了府。”
陆景非不方便说话,他使劲眨了眨瞪大的眼睛,以此表示自己的震惊。
慕清越微微点头:“直到我爹十五岁那年,我祖父战死沙场,这位续弦夫人一直无所出。葬了我祖父,我爹披上甲胄也上了战场,结果那个时候府里却传出继母怀孕的消息。”
慕清越讲这些的时候,陆景非想起幼时他父皇给他讲过的故事,那些故事是他太爷爷和爷爷在慕家做的不少缺德事。
那时候他年纪小,再加上对慕家老夫人和慕夫人的不喜,陆景非当时心里只是觉得他们陆家做的事缺德,也仅此而已。
在经历过生死后,陆景非觉得被三个皇帝初心不改的针对,那问题一定出在被针对的这个人身上。
陆景非抛开那些陈年旧事,专心听慕清越讲故事。
“那一战打得很艰难,也至关重要,虽然死伤惨重,但接连大捷的战况还是让天启在谈判之中握住了主动权。先皇大悦,之后我爹就从平南侯晋升为平南王。嘉奖的圣旨到王府的时候,正巧赶上老夫人生产。很不幸,是死胎。要不是一同前去传旨的还有一位医术了得的太医,那就是一尸两命。先皇体恤她,给了她很多赏赐。先皇体恤我爹痛失手足,思来想去之后下旨赐了婚,我爹这才娶到了我娘。”
陆景非知道这些事情,以痛失手足为借口给新晋平南王定门合适的亲事,这还是他父皇给出的主意。
慕清越的娘是平阳郡主,平阳郡主的母亲是长乐大长公主,她是陆景非祖父的双生妹妹。
长乐大长公主的驸马是个出身很普通的读书人,据说他是陆景非外祖父的同窗好友。驸马与长公主成亲后并没有入仕途,而是选择办书院教书育人。
这桩看起来门第差距极大的婚事可是长公主跪了三天求来的,倒不是陆景非的祖父不同意,是因为当时千无恒的父亲也要求娶长乐长公主。妹妹虽然吃了些苦头,但是这件事办的让千家挑不出半点儿不是。
夫妻二人只有平阳郡主一个孩子,郡主和陆景非的父皇关系也很亲近。正因为如此,皇帝才在慕家老夫人谋划让自己侄女嫁做侯府夫人时,他给亲爹出主意帮表妹保了这个媒。
皇帝当时也很无奈呀,自己的亲表妹喜欢那个臭小子喜欢的不要不要的,他能怎么办,当然是让妹妹称心如意呀。
更何况,两情相悦、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种事情在他们陆家简直是奢望。自己求不到,何必让别人跟着你一起受煎熬呢。
奈何世事无常,原以为能够摆脱的宿命还是应验,有情人成了眷属,却终究无法白头偕老。
“慕清容的母亲是老夫人的亲侄女,她来我们慕家之前已经嫁给了他们当地一个富家公子。两人婚后不久,那家就出了大事,她在娘家的安排下来我们家投奔她的姑母。”
陆景非一听这故事发展就知道要出事:“你爹就这么放心把人放进家门?”
慕清越有些无奈:“我爹其实并不愿意让她住在我们家,可我娘说她可怜,还劝我爹不要因为旁人迁怒无辜,我爹拗不过我娘,这才同意她住进了家里。”
陆景非很是感慨:“平阳姑姑总是心善。”
“当时我娘已经有了身孕,我爹又忙于军务,这位姨母就总是陪在我娘身边。不久,她就被诊出怀有身孕。”
陆景非小声嘀咕:“总用这一招真的好吗?”
慕清越当没听到他的话,继续说道:“说来真巧,她和我娘一天生产,那天我爹不在,我在。我一直期盼着能有个弟弟,如果是个妹妹更好。”
说到这里,慕清越不说话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我娘难产,我妹妹生下来就没了气,我娘也没能挺过去!”
陆景非把手搭在他的肩头用力捏了捏,没说话。
慕清越的眼圈开始泛红,但眼神却冰冷起来:“我娘尸骨未寒,她就迫不及待的大摆宴席,昭告天下自己的亲侄女成了平南王妃!我外祖母在半路听到消息,差点儿被活活气死!我不知道我爹为什么会默许这些事,我也恨他!但是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爹调来亲卫军围住我娘的灵堂,他抱着我娘和妹妹哭了一夜!”
要是换成陆景非,他父皇哭死他都不觉得如何,谁让他爹在他心里就是个泪包,什么小事都能挤出两眼泪。
但是换成平南王,陆景非一想那画面就心酸不已。
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怀抱亡妻亡女泪洒灵堂,这本身就是一件可悲又无奈的事情。
“我爹对她们母女很好,那时候我爹总跟我说,我们慕家不差两个人的饭。我爹当时对慕清容更像对待亲女儿,直到小夭的出现。”
慕清越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继续说道:“我爹对外说小夭是田如意去上香的时候半路捡回来的,实际上她是被我爹抱回来的,从虎头山附近。”
陆景非懵了一下,随即问道:“你爹去虎头山那边干嘛?”
“我爹去那里是为了找我,而我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印象,我爹说我是受了惊吓忘记了。”
“你怎么会去那里??”
“我不知道,我爹说他那天下朝回家发现我不在家,他不放心就带着人出门找我,一路追查到了虎头山附近,他们遇到了妖物,不过他们还没有和妖物交手就听到有孩子的笑声,然后妖物就跑没影了。我爹他们循着笑声找过去,就发现了桃花树下昏迷不醒的我,还有我怀里抱着的小娃娃。”
“那个小娃娃就是小夭?”
慕清越点头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就是咯咯乐个不停,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我爹当时就觉得这个孩子不简单,那个地方,谁会把孩子带到那里去。”
陆景非插嘴来了一句:“那你爹还抱回家?”
慕清越一脸郑重的说道:“桃木辟邪,而且我没事,就算她是妖精,那也是个好妖精。哪怕只是为了报恩,我们也要好好养着她。”
陆景非想了想,这话说的对。
“我爹命令所有人不准说出那天的见闻,然后带着我和她回了家,后来还给她取了个名字。慕清瑶,瑶,妖,夭,桃之夭夭。我爹说那株桃树当时一树桃花开得正艳,果真是夭夭。桃花正盛,那才是她的名字。”
“我早就知道了!”陆景非从第一次见她时就知道了。
慕清越摇头说道:“你不知道我爹为什么会同意让两个孩子养着小夭,他不是为了讨谁的欢心,他是因为发现了田如意母女根本就容不下小夭。”
“平南王府那么大,她们母女不至于连个小孩子都容不下吧?”
“慕清容抢小夭的肉糜,她不给,慕清容就抓住她的手臂下嘴咬。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她生生扯下小夭手背上的一口肉!田如意不但不制止,她还指示婢女丫鬟帮着慕清容打小夭。丫鬟们不敢,她就亲自动手毒打小夭。家里的丫鬟谁也不敢拦,只有萍姨挣脱阻拦跑过去抱走了小夭。萍姨想着,等我爹回家后就跟我爹说田如意母女长久以来的恶行。”
“还有这种事?!”
陆景非以前只知道慕清容很针对小夭,他以为这种针对只是言语上的恶语相向,他觉得慕清容只是嫉妒小夭被他们抱回皇宫。
慕清越冷笑着说道:“更绝的事情还在后面,萍姨帮小夭包扎伤口的时候,人家母女俩早早就到了府门外等着我爹。一见到我爹就来了一个恶人先告状,田如意还诽谤萍姨奴大欺主想要取代她这个王府女主人。当着好几位大人的面,母女两个哭的那叫一个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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