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对这些一无所知,依旧两耳不闻窗外事,忙着在校外做兼职赚钱。
他在奶茶店里工作,利用自己在校的特权申请了免晚自习,又保证自己的成绩不会下降,周末也都在打零工。
叶知夏总会在李淮工作的地方等他,尤其是奶茶店里,到了很晚,即使脸色再差,眉眼的戾气重得像是随时能打一架,她都从未发脾气催促少年。
她像是一盏散发热量的明灯,专为少年而留,无论他何时蓦然回首,叶知夏的身影都在那处。
不知不觉中,李淮望向少女的眼神变得缱绻缠绵,多了几分被标记的气质,以一种不可逆转的态势发展,他的眼里只余下了一人。
周末时间,叶知夏也会陪着他,哪怕只是站在一边看他发传单,扮玩偶小熊,以及各种兼职。
天渐渐凉了,李淮没有穿校服,而是穿着自己单薄的卫衣。
寒冬将至,刀子般的凛冽之风刮来时,少年表情不变,手冻得通红,抱着大把传单立于繁华的街边,身子却颤了颤,蜷缩了一下。
叶知夏看在眼里,等李淮似有所感向她看过去,她却靠在电杆上漫不经心地低头玩手机,或许察觉到他的视线,少女慵懒地抬起眼皮,和少年对视一眼。
怎么了吗?
他摇摇头,安心地别过眼,注意力重新投入到发传单上,得快些,不然她会等急了。
李淮除开兼职和学习的时间,都如约定给了叶知夏,生活领域慢慢被渗透侵占。
她要的最多的仅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可每次他都不可抑制地心跳如鼓,努力不被少女发现,克制住反应,攥紧的手生怕回抱住那份温暖。
半年过去,在那个漫长冷寂的冬天,叶知夏有意无意丢棉衣给李淮,不是不小心落下,就是直接扔给他,像是施舍一般,借口说自己不喜欢穿了。
偏偏那些衣服的款式如新,因着两人身形差不了太多,都是宽大的中性风,少年穿起来毫无违和感。
李淮推拒不过,只好接受了,他很认真地感谢对方,只得来一句冷冰冰又别扭的话,“你别冻死了,否则约定就不作数了”。
他听着分明是滚烫的,有温度的,忍不住对她笑了笑,如春风拂过江水般温煦,又含着一丝丝枝桠冒芽的生机。
少年有些钱,都存了起来,他向来不在乎这些生活的细节方面,走一步看一步算,能活下来便好。
几十平米的小屋子,因为主人李淮的心情平添了几分温馨,而它的常客,给自己添砖加瓦地变得精致了起来。
小小又简单的地方多了很多厨具,冰箱,还有崭新的衣柜,被翻修过的厕所。
原本的一厨一卫一室,连通在一起,又设了帘子隔开。
狭小逼仄的空间里,一张单人床和老旧的书桌比邻置于朝南的方位,书和一些物件堆放在一起,杂乱又不失干净。
那片地方挨着窗子光线好,阳光落下来铺开了,全是阳光的气息。
被子上还有叶知夏熟悉安心的味道。
到了夏天,日渐长,她反而更容易失眠了,只好给自己加强药效,偶尔严重时或是周末,霸占了李淮的床。
那些她花的钱,是半夜良心发烫时的善举,毕竟少年只能打地铺睡在她的旁边,这个房子已经放不下任何一张床和沙发了。
李淮原本瘦弱单薄的身子,只能可怜兮兮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侧着身在黑夜中注视他的心上人,直到脊背变得酸痛才缓缓睡去。
时间久了,两人相处变得过于自然,尤其少女不是个顾忌男女之别的人。
某天叶知夏醒过来,脑子还未彻底清醒,迟钝地支起身子,被子落下来,又被踢开一角。
她穿着一身睡衣,黑色复古风的背心短裤。
阳光落下来,照进窗棂,清风吹进来吱呀一声响,带着阳光草木的味道。
少女没忍住看向窗外,难得的好天气,她眉头舒展开,嘴角勾起浅淡的笑,毫不在意自己大片露出的肌肤白得发光,淡淡的光晕散开,宛若神明般的氛围。
李淮围着围裙在厨房熟练地做早餐,听见些微响动,回头便看见了心爱的少女。
他想,燥热的夏日,即使清风拂过也没有变得清凉,反而脸红心跳,冰凉的汽水咕噜冒泡都降不下来的热。
少年不需要朋友,更不需要家人,但他需要爱,来自于少女的爱。
……
由于人形安眠药见了效,叶知夏年级前100飘忽不定的成绩稳定下来,再加上李淮时不时地的知识投喂,笔记整理,她最终落到了年级第二的位置。
偶尔几次,出于某人的小心机和控分能力,将年级第一的宝座心甘情愿拱手让人。
少年并没有损失什么,可看见叶知夏那段时间的心情不错,嘴角勾起浅淡的笑,甚至亮起的眼眸多了几分稚气,他内心无比满足欢喜。
如果叶知夏的目光是看向自己该多好。
就在李淮沉溺于美好时,故事的转折发生在一个雨夜……
在高二临近暑假的某天,叶知夏接到了一个电话,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急得发白冒汗,于是匆忙请了一周的假回家了。
那几天,李淮见不到她,很不适应,又没有兼职做,时间的书页仿佛空白了一角。
前段时间两人参加一个竞赛,时间比较紧,他推掉了那些事,专心准备这个,即便他很有信心,也没有办法拒绝和叶知夏一起保送同一个东西的诱惑。
少年不想因为一时的骄傲自信而错过一生的爱人,即使现如今还只能小心地仰望对方,可他对叶知夏势在必得,认定了绝不认输。
晚自习,李淮写完了作业,又做了几张卷子,休息的片刻拿出不怎么使用的智能手机。
他原本是个老人机,手上这个是叶知夏买的情侣款,两人一人一个,用来联系对方。
他主动发了一条信息,戳了戳顶置的暗夜摩天轮头像。
[你什么时候回来?]
少年很清楚,不出意外的话,叶知夏最晚会在后天回来,可若是提前知道时间点,等待不再漫长而枯燥,而是接近来临时变得活泼而富有生机。
等了许久没有回复,屏幕暗下,窗外的雨滴淅淅沥沥作响,墨色的天空不时闪过几道闷雷。
叮铃铃,晚自习下课了,李淮拿出黑伞,准备回租屋,毕竟明天就是周末了,学习时间紧,但教育局没法占用周末双休,于是只能各自用功。
街上比平时要暗一些,嘈杂的雨声掩盖了很多其他的声音,世界变得安静又吵闹,雨声渐大,道路要被淹没了。
他身上湿了不少,快到半路的地方,抬眼看见了等待已久的人,湿漉漉全身狼狈不堪的少女,她一身黑衣仿佛融入了夜色,眼里没有生机,灰沉一片。
李淮急忙跑过来,手上的伞向叶知夏倾斜,又忙着脱下外套给她盖上,察看她身上的状况。
“叶知夏,你怎么了?”
她没有理他,任泪水随着雨水掉落,仿佛自己没有像个受伤被抛弃的小兽呜咽,许久才抬头看了少年一眼,张开口又没了声音。
李淮只好将人带回去,折腾了许久才逼着人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衣服,可没一会儿,她身上又变得冰凉凉的。
他一直盯着少女的状态,不敢有丝毫松懈,叶知夏要么死气沉沉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是按下了慢动作,反应迟钝,要么抬眼看李淮,眼睛湿漉漉的,让人心疼。
叶知夏不肯睡觉,眼睛睁得很大,圆溜溜的,怎么也捂不热的身体,李淮又是无力又是急红了眼,只好抱住她,两人挤在一张床上,企图将自己当成她的热水袋兼抱枕。
良久,墙上的指针一点点转动,少女埋进了李淮的颈侧,嘴唇不经意擦过他的皮肤,缓慢的吐息变得稳定,她的手揽住了他紧绷的腰和背部,嘀咕了什么,随后安心地睡了过去。
“哥哥……”
那一夜,少年怎么都睡不着,就这样抱住了喜欢的人,胡思乱想到天亮。
那两天,叶知夏因为生病受寒,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她变得温顺而黏人,像只布偶猫一样。
李淮细心地照顾着她,身边有个黏人的病猫猫,他没有半点学习的心思。
叶知夏病好的那天,已经是周三了。
少年没住校而是照旧不放心她,像个家长照顾小朋友一样念念叨叨,操心不断,哪里还有以前半点清冷不可攀的模样。
当晚,少女将人按在床上,察觉到他这段时间的小心思,并恶劣地点破它,“李淮,你喜欢上我了?”
少年没说话,顺从地躺下让自己陷在被子里,被她的阴影盖住,他垂下的眼皮颤了颤,早已面红耳赤,举手投降了。
“……嗯”,微不可察的一声气音,声音的主人羞怯又简单地回答。
他听见叶知夏轻笑了一声,俯下身子,两人距离不过咫尺,然后少女吻了上来,温热的触感,生涩又稚嫩地触碰交织,夜色下彼此拥住了对方的身体。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像是小情侣相处在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牵手逛街,一切那么水到渠成。
她没有拒绝少年爱意疯长的眼神,他无时无刻缠过来的身体,以及半夜时分一句句低吟的幻想。
叶知夏只是闷不吭声将脑袋埋进对方怀里,听着一声声歌谣,被轻拍着背哄睡。
她混乱的不止情感,甚至迷恋上了打架时疼痛的快感。
不论成败得失,叶知夏总觉得挥洒汗水和力量,能让自己短暂地忘记许多东西,又或者说可以更直接地发泄她的情绪。
为什么呢?她不能保护好哥哥吗?
那个渣滓凭什么伤害她唯一可以倚靠的家人!她恨死这个人了,也想问问哥哥,为什么要因为这样一个畜牲不如的外人而抛弃自己?
她叶知夏难道生来就是没有归属,活该是个注孤生,克亲的命格吗?
明明不信鬼神算卦之说,可当事实摆在她面前,她还是迟疑了。
一日,她逃掉了自习课,和人跑到校外和职校的混混打架去了。
日暮而归,叶知夏带着一身伤,嘴角不小心擦破了,脸颊两边也都有些细微的血痕。
那张脸面色冷淡,眼神含着戾气,很不好惹的样子。
她依旧在学校旁边的巷子等李淮,想到待会儿见面了,他又要念念叨叨劝阻自己,露出一副他才是被欺负的模样,眼眶湿红。
叶知夏就忍不住烦闷,啧!
有什么好心疼的,自己的亲哥哥都没空管她,哪里轮得着他一个外人来操心?
约莫七八分钟后,她倚在不知道是否干净的巷口墙边,眼神微微不耐烦。
他在拖延什么,为什么还没来?
就在叶知夏支起身子,眉头轻皱,准备自己先回去的时候,她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纠缠的两人,更准确地说,是一个戴眼镜的女生单方面在纠缠李淮。
对方似乎也是个特招生,成绩还算不错,平时看着老实文静,没想到此刻捧着对她来说比较昂贵的花束和礼物,强行要让人收下她的心意。
李淮自然是拒绝的姿态,可耐不住对方死缠烂打,觍着脸贴上来,忍耐是有限的,他就差动手了。
啧啧!真麻烦!
叶知夏提步走过去,挡在两人中间,恶人似的一把将女生推开,她一时不察,后退两步才站稳,手上的东西掉了一地。
“你……”
文玉惊讶地看向她,听过传言,似乎觉得自己得罪不起这等人物,敢怒不敢言,隐忍地捡起东西离开了。
等人完全脱离视线,叶知夏这才看向少年,冷笑一声,讽刺道:“就这种胆小鬼你都摆脱不了,岂不是一点东西就能被骗到手?”
说不准哥哥就是被这种穷家女的一点小伎俩给骗了呢。
闻言,李淮不禁有些受伤,可他看见叶知夏脸上的伤时,很快担忧起来,急红了眼,“叶知夏,你这是又打架去了?”
他先是抚上她的面颊,一下子被打掉了手,接着又焦急地开始查看她身上的伤势还有那些,一时忘了还在大街上,就要掀开衣角。
叶知夏再次阻止了他的动作,擒住了少年的手。
随后,两人回了出租屋。
少年按住人,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少女身上有多出小伤口,尽可能地裸露肌肤,脱得只剩下一件白色背心和短裤,。
李淮只顾得在意她的伤口,起不了半点旖旎的心思。
那些红痕在瓷白的肌肤上格外明显,可当事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还嫌弃他动作太慢了,浪费时间。
李淮心疼她,怕少女这般无所顾忌,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该怎么办,只得放狠话,“叶知夏,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那些约定都不作数!”
叶知夏是个软硬不吃的人,唯有叶知秋能够管住她,偏偏对方没能力伸手到这里来,被放养的人只会更乖戾。
“不理就不理,当谁稀罕挤在这小破屋似的!”
她留下这么一句话,起身捞起件外套就往外走,摔门而去。
话是这么说,以为会是一场冷战,可叶知夏根本没当回事儿,跑去公园的木椅上放空自己。
李淮更是在她一出门便后悔了。
她当晚就这么理直气壮地敲门回来,手里拎着一个小蛋糕和一束漂亮的花束。
李淮刻意等到很晚,担心她还没消气,不敢贸然发消息给她,只怕结果适得其反。
他听到一阵敲门声,甚至丝毫没有考虑过可能有危险,惊喜地鞋都没穿好,赶着去开门。
见到少女的那一刻,他直接抱住了对方,话都说不清楚,磕磕绊绊地道歉,“对不起,我说了违心话,你别生气了……”
叶知夏并不排斥身体接触,这可是她的专属抱枕,闻着那股安心的味道,终于有了些困意。
她嘴硬道:“你是笨蛋吗?不知道是谁就开门,没有一点警惕性!”
李淮嘴角翘起,他听得出是她,敲门的节奏很特别。
他吃蛋糕的时候,少女便在他的床上睡了过去。
李淮收拾好垃圾,将花束找了个玻璃瓶放了点水装起来,他吃了东西后,那股饱腹感暂时很难睡着。
少年就这么就着书桌上的小夜灯,肆无忌惮地打量床上睡着的人,用笔勾勒出她的样子,画到了半夜。
……
于叶知夏而言,那段时间两人的厮混错乱是场意外,在被唯一的软肋背叛后找到的安慰,她渴望被滚烫热烈的情感包裹起来,变成她身上的盔甲,让自己不至于陷进泥沼里挣扎狼狈。
而于李淮而言,那是一场无法言说的美梦,他在现实与梦境之际迷离沉溺。
可少女的拥抱是温暖的,亲吻是缠绵的,眼神里全是对他的依赖,喜欢的人在回应自己的感情,于是他献上了一切渴望留住她,即使无名无份的,即使叶知夏的眼神像是风一样抓不住。
意外总是短暂的,梦终究会醒过来。
无论是被迫陷入虚幻,还是主动掉入美梦的人,两者都将面临现实的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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