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颐璞所率的大队集结出发。
新晋箱手刘准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他所率的百来车物资,排在大队中后段,按序开拔。
罗侃跟在刘准身边,汗湿重衫。
货移搭手很辛苦,很累。
他俩比王前茅和朱小山各属的队伍还要早两三天动身。全程四千里,大队行进速度中低,途经洋州时,还要加装当地备好的辎重。回程更要运盐块送回关内。估计回到渠州会比王朱晚不短的时间。
林颐璞在左右两只耳朵夫子陪同下,坐在一乘巨大的厢室中,悬在天空五十丈的位置。
厢室上方,有更加巨大的火蓬球囊,以大火烧出炙热气体,冲入球囊,球囊升空,拉起巨索,把厢室攥在了空中。
嗯,热气球之“富盛货号”。
本趟辎重,共有四千多车。骡马牛象数万头,同行人员九千余人,其中箱手就有四十余名,箱手随行近百,货移搭手近千。以每位箱手的管理为单位,分成首尾相衔的四十余段,连绵八十里。
天气炎热,除非进入洋州地界,借北地的凉爽气息才能昼行夜歇。
在此之前,队伍天不亮就走,日上两竿便歇三个时辰。待日头偏西,全队又动,行至夜中,畜力已疲,便再歇两个时辰。
如此行行止止。若无风雨,路状较佳,每日可前进百二十里左右。
林颐璞自率队出发时,留了些心思观察刘准。见刘准安排得当,指挥若定,眼光精准,风格爽利,俨然一只箱手老鸟,暗自点头称许。
点评:工作能力很强。
他此前设了一个小扣:叮嘱过刘准不许泄密巨人的事情。旁观留意下,见罗侃整日跟着刘准厮混,却毫无异样。想来刘准并没有泄密给这家伙。
林颐璞点评:操守作风过硬。
他与丁慎过从甚密,对丁慎地里的四根苗苗自然久有关注,晓得四人各有特色,都较出色。
也曾想过亲自培养几个优秀弟子与丁慎别别苗头,自信不会让丁慎专美于前。但牛马倥偬,哪有功夫选带新人。
走货峥嵘,事务繁多。莫说没空培养弟子,连修行打卡应卯也没时间啊。忽儿得闲,打坐修行一段,法力涨上来,升入通明境界。忽儿连着忙碌,法力漏泄如注,又掉回了会明境。
像是眼睛视力不好,一会儿戴上玳瑁镜,天地为之一清。一会儿取下玳瑁镜,天地为之一浑。
搞得不上不下,不三不四,不清不楚,不生不熟。心好别扭。
丁慎那个老货,双眼瞎了后,竟然变得有钱又有闲。天天练功,功力蹭蹭涨。站稳通明境,奔往神明境,教出好弟子,走向人生巅峰了。
弟子若是能过继,林颐璞也不多要,只取刘准一个就行。这小子,是丁慎火盆里最热最红最亮眼的那颗红炭啊。拿着他可劲地冲各方道友炫耀,无须内怯。
想到此处,林颐璞自觉好笑,心下又有些悲凉。
林颐璞实力羡慕丁慎教出几个好徒弟,特别教出刘准这个优秀弟子的时候,刘准又来拔高林颐璞的意料了。
这几日,林颐璞以降,陈、邝两夫子,庞李二行走,邓氏昆仲,特别是秦开源父子,甚至于随队同行的朝廷右佥都御史肖学凤,都被刘准的车队惊动了。诸大佬在一次会晤中,说起了自己的发现:
刘准的车队故障最少,几近为零。什么货品坠落、车体损坏、捆绳断却、畜力不继等等走货的顽症痼疾,一件都未发生。
到地歇止,哗地一下就能止住。噼里啪啦,骡马牛象卸挽除鞍,喂水上料;哗啦呼噜,人员洗吃歇寐,几下就搞完了。基本是四十多支队伍中最先完成安置的。起身开拔时,乒乒乓乓,上辔勒嚼,三两下搞好,等着动身。一静一动间,比其他队伍多争取了一柱香不止。
刘准像个神棍,念念叨叨,你去那儿,干点嘛。他去那儿,做点啥。他麾下的人手,忙前忙后,总有事在做,偏还个个乐呵呵,精神抖擞。
没法不乐呵,他们车队是载货最多、运货最重的。这意味着走货完后,获奖最厚。
陈夫子:“叹为观止。老朽细看了他每车的记录簿,又抽检了货品,完整、准确。比起仅次于他的,重出半成或者多出半成,比一般箱手,多出近一成。这小子,是祖师爷要赏他这碗饭吃啊。”
“记录簿还有预备事件提醒,索绳怎样检查,防止磨断;雨蓬如何收拢,便于快展快收;象尾几时修剪,不教扫扰马夫;何骡左眼有伤,御者须时时留意。不一而足,样样精到。估计朝廷大军也愿意学这办法。”邝夫子发出小红花说道,“特别是字体端正,清楚明白。”
邓磅:“他车队驻扎,物货整齐,行距合适,日常巡逻,接敌拒止,都很方便。”
李芷:“他身边那个猴子罗侃,贪财好色,粗鄙不堪。给刘准提鞋都不配。”
“刘准不错。”
“后生可畏。”
“看好他。”
“难能可贵,惭愧啊。”秦开源这位箱手骨灰级大佬是真惭愧,“好多储物搭配之法,秦某也想象不到。畜力体恤之策,阵地驻扎之道,桩桩件件,门门种种,秦某甘拜下风。我已经令各位箱手,分批去向刘准学习了。”
秦再开嘟喃:“那个小子,简直能在骡屁眼里也放些货。”
“咄!”秦开源喝斥:“大管带前,岂能容得你污言秽语?自去领十记罚鞭。”
“开源息怒,想来再开也是无心之失,不会再犯。” 林颐璞挥手止住秦开源,撤销了十记罚鞭,道:“你让众箱手去跟刘准学,那箱手大赛,岂不是不好搞了?”
箱手大赛,是劳动大比武啊。比理念、比操作。
走货途中,为搞好团建,活跃气氛。箱手比赛、厨下比赛、清净比赛,破碍、斥候表演赛,都要搞一搞。胜者有奖,观众有吃吃喝喝和精彩可期。
诚如林颐璞所说,现在众箱手分批到刘准那儿学先进。刘准这哪还是箱手老鸟这种级别。已然鸟祖宗、无冕之王,箱手奖金内定人了。
封神吧!
秦开源同意林颐璞的判断,不搞了。先让众箱手认真学习,早一刻学到,早一刻提质增效。
林颐璞拍板,箱手大赛取消,胜者奖金归刘准。若刘准教授得法,把其他箱手教得好,嗣后还有奖励。笑顾行走头目庞流芳,“你辛苦一趟,去带罗侃来厢室。我要听听他对刘准的观察和点评。”
众大佬陆续告退。
随行的会明境修士要带着右佥都御史肖学凤告辞,林颐璞挽留:“佥宪留步,一起听听。”
肖学凤笑道:“那就一起听。”与林颐璞坐在厢室的小厅里,等着庞流芳取来罗侃。
庞流芳从天而降,告诉刘准:大管带要召罗侃问话。
礼貌上知会刘准一声。
找到罗侃时,罗侃正在和清净小姑娘琢儿口花花。
罗侃:“琢儿,我又算了一遍。算上昨日里前队坏了的两架车,货品交给咱们队代收代运,咱们队共已代收了计二十车。若再多收二十车,估计我可以多得什一的灵丸作奖励。你也有奖励的,我帮你算了一下,可能有佰一,恭喜啦。哎嗨,咱们办差回到渠州,我单单奖励至少有一颗半,这可不是小数啊。你猜我会怎样花?”
琢儿一边捶洗衣服,一边红着脸道:“不知道。”
“没事,你猜一猜嘛。”
“我不猜。”
“没事。我吧,回到渠州,有两件事要马上办,一是买幢宅子。二是娶个婆娘,以后赚钱给她花。”
琢儿脸更红了。
庞流芳的声音传来:“没事的小子,大管带要见你。随我来。”
罗侃小跑几步,胁肩谄笑,拱手行礼:“见过庞行走。行走气色真不错。”复又低声打听,“大管带相召,所为何事?”
庞流芳领着他走到无人处,板着脸恐吓道:“罗侃,你的事发了。你在背后议论李芷行走,说她容貌身段什么的,李行走告状到大管带那儿,说你贪财好色,粗鄙不堪。要将你按章处置。”
罗侃与庞流芳常做诙谐语,压根不信他。“没事。”张口就先来一句口头禅,“李行走、王良燕师傅,那都是天仙一般的美人。当着她们的面,脑子就发晕,话也不会说。只有离得远了,才能回想起她们的仙姿美貌。她们不会与凡夫俗子一般计较的。”
这小机灵劲!
庞流芳嘿嘿一笑,“走吧。”把住罗侃手臂,施法带他向天空的厢室飞去。
空中罗侃又问了一遍大管带为何召他。庞流芳不答他。
罗侃一进厢室,看了下情形,动作麻利地见礼:“小的罗侃,见过大管带,见过肖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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