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一身黑衣的暗卫躬着身子,毕恭毕敬地向雕花木窗边的封寰行礼。
他正垂着眼满腹心事,墨发半束,一件雪青蹙金鹤羽锦袍将他衬托的身如青松。
骨节分明的手轻覆在腰间短刃上。
“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去了玄武街,江三姑娘化险为夷,并未从马车上摔落。”
闻言,封寰微微上挑的狐狸眼中露出一丝讶然,随即便释然地低笑一声。
有趣,莫不是她也回来了?
暗卫头压得极低,不敢直视封寰的双眸,“君上,还要继续跟着江三姑娘吗?”
“不必了。”
清冷的声音响起。
他饮尽杯中热茶,披上鹤氅转身离去。
皇后娘娘还魂而归,整个鹮京就要变天了。
忠义侯府,慧月楼中。
“江慵那个小浪蹄子要是摔残废了,妹妹可是头号功臣。”
江惜难得亲自上手,给江怜斟了一杯黄芪茶。
一想到这根扎在自己肉中许久的刺即将被拔除,她的语气都轻快了几分。
“要是能摔死,岂不是更加一了百了?”
“惜姐姐,这可使不得。”
江惜露出不解的神色,不知道她为何这样说。
两人凑近了些,江怜贴在江惜耳边,嘀嘀咕咕说了许久。
闻言,江惜脸上满是震惊。
她这样一个弱柳扶风的妹妹,竟能谋划这样一盘歹毒狠辣的棋!
对江怜带上了几分忌惮,心底却也有些难以熄灭的妒火。
六皇子元承奕虽然是个病秧子,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终归还是能做个王爷,荣华富贵不绝的。
反观她自己,没姿色没家世,只弹得一手好琴,招来的却是些歪瓜裂枣。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她愤恨的想着,一个小丫鬟跑了进来,“姑娘,三姑娘回来了!”
方才的郁闷一扫而空,江惜兴奋地拉起江怜的衣袖,“快,我们去看看我们的好妹妹摔的有多惨!”
说罢两人便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留下小丫鬟愣在原地。
她何时说过三姑娘摔惨了?
江慵回到府上时,远远就瞧见了元承奕的身影。
染着蔻丹的指尖嵌入掌心,杀意在她眸中翻涌,恨不能立马上前将他敲骨吸髓,以报父母兄长之仇。
在堂中喝茶郑漪察觉到她情绪的起伏,颇有些担忧,“囡囡,怎么了,是哪里摔痛了吗?”
眼底杀意燃起的火苗骤然熄灭,她换上一副乖巧的笑,摇了摇头。
“只是累了,想回房歇歇。”
郑漪也不多问,亲自将她送回了房中。
回房后,江慵的脸骤然冷了下来。
“枝梨,枝桃,去替我办件事。”
不多时就见枝桃挑帘而入,裹挟着一道寒气。
她搓着一双被冻得通红的双手,蹲在炭盆前,“姑娘,奴婢刚才去花房问过了,前两日确有几盆倒垂莲送进府上,是大姑娘点名要的。”
想起江惜园中的假山湖石,小桥流水,气派非常,江慵冷笑一声,“她那院子还有地儿摆倒垂莲?”
“奴婢也不知,”枝桃耷拉着头,“若真如您想的那般,大姑娘这心肝也太黑了些。”
枝梨也自屋外走了进来,“大姑娘与二姑娘来了。”
她话音还未落,房外蓦地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江惜尖锐的声音由远及近,刺痛了江慵的耳膜。
“听闻妹妹摔了,姐姐来看看你。”
侍女掀开毡帘,江惜身上还沾着几片雪花,显然来的十分匆忙。
江慵吹开手中八宝茶上氤氲的热气,头也未抬,“今日刮的什么风,惜姐姐竟能纡尊降贵来我这照月楼。”
“你……”
疑惑的眸子上下打量了好久,这才确定江慵压根就没摔下马车。
就连皮肉都未擦破半分!
江慵知道她想看什么,却偏要装傻。
因为她这位大姐姐,最是按耐不住性子的人。
在心中暗骂了她半晌,江惜才悻悻道:“我只是……只是来喊你去赏梅!”
“我院里的梅花开了,想来你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就想让你去开开眼。”
她随意找了个由头。
反正江慵一向都性格孤僻,断然是会拒绝她的,
不料那双勾人的丹凤眼懒懒抬起,薄唇轻挑,“那妹妹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的目光越过江惜,落在身后垂着头的江怜身上。
原先怎么没看出,整个家里就数这位二姐姐会做戏呢?
江慵缓缓起身,一举一动皆透露着矜贵与优雅,叫江惜看直了眼。
她心道,这江慵平日最是笨拙粗俗,上不得台面,怎么今日有些不同了。
难不成是在马车里磕到脑子了?
她还来不及多想,就见江慵披了条莲纹绣样的藕荷色披风,率先走向了江惜的慧月楼。
江惜连忙提着裙摆追了出去。
只有江怜趁着混乱,偷偷将江慵的一只珊瑚耳钏藏在袖中,面色如常地离去。
刚穿过府中的垂花门,江慵迎先撞上了一个人。
女子身穿天青色披风,墨发高束,显得干净又利落。
背后还负着一张琴,外罩一条织锦布袋,看不清式样。
江慵顿足停住,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小女见过骆先生。”
此人正是京都中世家交口称赞的琴痴,骆懿。
骆懿饶有兴趣地将江慵打量一番,“三姑娘如何知晓我的身份的?”
想起原先骆懿的犀利教导,江慵打了个寒战,随即挂上一副懵懂天真的面容。
“方才听长姐提起过先生要来府上教授琴技,又见先生气度姿态皆为天人之姿,这才斗胆猜上一猜。”
她拍马屁的功夫可真见长。
江惜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见到骆懿与江慵交谈甚欢,难免气血直往脑袋顶上涌。
哪里来的寒酸家伙,竟能跟这个粗野丫头谈笑风生?!
于是从骆懿身侧经过时,江惜便十分“不小心”地狠狠撞了一下。
“你谁啊,怎么这般不长眼?”
江慵默默往后挪了一步。
骆懿可是个敢指着元承奕鼻子骂的主,今日江惜惹到她,算是踢到铁板了。
果不其然,骆懿掀起眼皮子瞧了江惜一眼,语气淡漠:“这位是?”
还未等江惜接话,江慵抢先开口道:“这是小女的长姐,江惜。”
“惜姐姐,这位就是骆先生。”
一听“骆先生”三个字,江惜的笑便僵在了脸上。
“原来是江大姑娘,”骆懿不咸不淡道,“恕我眼拙。”
“京中都夸忠义侯府的大姑娘知书达理,风采卓绝,今日一瞧可见当真是……”
全然无视江惜那臭的不能再臭的脸,骆懿缓缓吐出四个字。
“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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