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和道:“外面风大,我们进屋说吧。”
慕容月道:“好,我也好久没有喝到牧和叔酿的马奶酒,今天我们喝个痛快。”
牧和笑道:“哈哈,小月儿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贪杯啊,走走走,我今天正好带了一壶,我们不醉不归。”
两人说说笑笑往亮着灯的帐篷里走去,萨尔和多吉围绕在他们身边蹦蹦跳跳地也跟着进去。
帐里正对顶圈的中位正架着一只烧水的水壶,里面的水已经烧开,底下的炭火烧得正旺,不断地冒着火花。火堆旁边的地板上摆着一个铁盆,里面放着一壶酒和几个酒杯。
慕容月心里诧异,难道牧和叔今晚要在这里招待什么客人,她贸然的闯进来是不是打搅到他的正事,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道歉,她就被帐篷里的布置吸引。
火位周围的五五方位,沿着木栅整齐地摆放着绘有北疆特色的花纹木柜木箱。箱柜前面,铺着厚厚的毛毯。帐里的左侧置放着一副马鞍和三个奶桶。
右侧摆放着一张矮腿的案桌,慕容月记得从前她每次来找离越玩,他总是坐在那里翻看着一本古书,手边还会搁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奶茶,慕容月仿佛还能闻见那飘香的奶茶香味。
至于离越看得那些书,慕容月都不感兴趣,他看得都是一些她看不懂的古书,不知道上面的内容有什么好看,离越总是看得津津有味,她常常在想若不是她跑来找他玩,他时不时要抱着这些书看一整天。
帐篷正对着门的上方位铺着一块牦牛毛做的大毛毡,塔里叔最喜欢躺在毛毡上面闲聊,每次慕容月都会窝在塔里叔身边听他讲北疆以外稀奇好玩的事情,塔里叔总是有办法能将她逗笑。
里面的一切都仿佛如同昨天一般,摆列陈设都跟三年前的一模一样,慕容月走进帐篷的时候有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好像她从未离开过草场,好像已经发生的一切都如同梦中一样,她沉浸在过去的美好回忆之中久久不愿醒来。
“小月儿?”有人在唤她。
“啊?什么?”慕容月回过神,“牧和叔,你在叫我?”
牧和笑道:“是不是想起过去,待在这顶帐篷里我也经常想起过去,总觉得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是自己的梦而已,呵呵,年纪大了总爱说胡话,小月儿别在意,坐吧。”
火堆旁边放着几块软垫,慕容月随意找了一块坐下,牧和也在她对面坐好,萨尔和多吉乖巧地趴在牧和的身边,欢快地吐着舌头,享受火堆带来的温暖,红色的篝火映照在萨尔灰色的皮毛上面,显得格外的温暖柔滑,慕容月忍不住用手抚摸它的绒毛。
“萨尔都长这么大了,真好,我听说它带了一窝小狗崽回家,是真的吗?”
牧和笑道:“是有这么一件事情,三天前的一个夜里,我睡的正沉,突然听见敲门的声音,打开门一看,好小子,居然是失踪了好几天的萨尔,跟着他后面的还有五只小狗崽子,这阵子萨尔也不知怎么了,失踪了好几天,我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它,没想到回来给我带来这么的惊喜。”
牧和摸着萨尔的头,“我想着反正草场这么大,多养几只也是养就把它们都留下来,不过萨尔是公狗没奶,我就先把五只小现在那几只寄养在牧羊人那里,等断了奶再接回来。你还别说一只只长得跟萨尔还真像,你要是喜欢哪天我送你一只,我看你也挺喜欢养狗的吧。”
“好好好,送我一只,就这么说一定,已经爹觉得我没有定性,说狗是有灵性的跟我们人一样,怕我胡乱养糟蹋了,不让我养,现在左右是没关系,家里太冷清,我又经常不在家,养一只给母亲解解闷也好。”
原本还兴高采烈的慕容月想到父亲,又想到家里如今的情况,眼神变得落寞,声音也流入出淡淡的忧伤。
牧和转移话题,“消息传得真快,小狗崽才被带回来没几天,你就知道了,我记得你这段时间不在扎兰城,都在北疆各地到处跑吧,长了不少见识吧。什么时候回来?”
慕容月道:“今天刚回来,前阵子打仗,北疆各处村庄和田地都遭受到了一定的破坏,再加上今年冬天来的太别早,许多百姓没有来得及准备过冬的粮食,只怕一个冬天过去要饿死多少人。我跟军营里面的各位将军商量将军营里面的粮食多分发给各地的百姓,解决燃眉之急,正好我也打算到处去看看。”
牧和道:“好样子,这才是我们北疆的慕容军,你父亲和兄长会为你而感到骄傲。不过,你将粮食都分给各地的百姓,慕容军的战士怎么办?”
慕容月道:“本来想着给士兵们放个假回去休息休息,西戎战争过后,许多士兵都受了伤回家养伤也好,军营里现在留着的人不多。今天一大早,黑城的徐城主还派许秀送来几车粮食应该都我们用了。”
牧和道:“黑城?我听说黑城士兵上前线支援周楚战争,你们倒好忙里偷闲,放了个大假,不错,不错,很会享受啊。”
慕容月道:“牧和叔,谢谢你,我还以为你会问慕容军怎么没有出兵支援,你却反而只字不提,我…”
牧和道:“小月儿,别怕,朝廷不理解又如何,小人从中挑拨又如何,只要我们北疆的百姓知道你们慕容军为他们做过什么,知道真正是谁保护了他们,就足够了,不是吗?坚定自己的信念,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无愧于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便好,不是吗?”
“你说的对,牧和叔,是我狭隘了,今天我为了这件事情还努力说服别人,其实我最说服不了的就是我自己,我不能像父亲那样带给慕容军荣耀,我总是担心害怕自己做的不够好,不够完美,害怕自己走错一步会让慕容军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这些事情我都不敢跟别人说,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牧和叔我就忍不住想说出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慕容月卸下伪装,在听到牧和叔叫她小月儿的那一瞬间,她已经变了,她不再是慕容军营里统领一方的大将军主帅,不是支撑起慕容家整个希望的顶梁柱,她只是一个年少顽皮的小姑娘。
自从父亲和哥哥死后,已经没有人叫她小月儿,他听到最多的是将军,主帅,慕容羽,唯一能这么叫她小月儿的人相继离她而去,现如今已经没有几个人会这么叫她,在这样的一顶充满回忆的帐篷里,慕容月仿佛忘记自己将军的身份,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爱撒娇的小姑娘,有自己心爱的人,爱护自己的长辈,家人们都在家里等着她回家,战争从未发生过。
可这一切都不可能没有发生过,残酷的现实无情低向她压过来,她在压着透不过气来,眼眶里的泪水不停地打转,马上就要决堤涌出来,她努力地抬起头不让它们落下。
牧和看在眼里,心疼不已,“小月儿,别忍着,你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这里只有你和我,没有人会看到的,痛痛快快地哭吧。”
慕容月摇摇头,她还是强忍着内心的痛苦,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她已经恢复了镇定,“谢谢你,牧和叔,我好多了,你刚才不是说要请我喝酒,不会忘记了吧。”
见她不愿多说,牧和也不再勉强,他笑道:“怎么会忘记,看,酒不就在这里,就等你来喝,我看看这几年小月儿的酒量有没有长。”
牧和拿了块毛巾包裹住水壶上的把手,将滚烫的水壶从架子上取下来,他将热水倒进铁盆里温酒,边用热水清洗酒杯,边问道:“你今天才回来,怎么想到来草场,你不知道大冬天草场已经没有人在这里放牧吗?大晚上跑过来做什么?”
慕容月道:“也没做什么,就是吃过晚饭觉得无聊四处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看你们这边有灯光就过来看看,我以为是,算了没什么,只是过来看看,运气好碰到一壶好酒。”
“你以为是塔里和离越回来了是吧?”牧和平静地说道。
“他,他现在怎么样了?塔里叔他安葬在何处?”慕容月压低声音,犹豫地说道。
牧和放下手中的水壶,将铁盆挂在火堆上面烤着,“塔里的遗骨由他父亲接走了,葬在南楚庐州城李府的祖坟里,他大半生都在外漂泊,现在也算是落叶归根了吧。至于离越,不,应该叫他楼越离,他的身份你已经知道了吧。”
慕容月点点头,“恩,上次他回北疆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怎么样?过的好吗?”
牧和道:“现在南楚正在交战想必你已经很久没有收到他的信了,他离开南楚之间他过得不是很好,塔里一死,南楚军队的权利都落到涿安王楼泓的手里,他现在是南楚军队的主帅,一方面他要对应大周的军队。另一方面他又要防备涿安王的手段,想必日子不是很好过。”
慕容月道:“牧和叔,你是涿安王的人对吧,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打算留在南楚吗?”
“呵呵,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塔里老说你聪明,能力不容小觑,现在看来果然被他说中了,带兵打战是一把好手,认人观人也很厉害啊,你怎么看出来我是涿安王的人?”牧和惊讶,他自认为自己在北疆生活多年,行为举止,说话谈吐跟北疆人并无差别,慕容月是怎么知道他的身份。
慕容月道:“也不是我聪明,只不过有一次我跟小满去岱山玩碰巧看见你和一个穿着奇怪的男人在树林一起说话,当时我们没觉得有什么就走开了。后来离越要离开北疆的时候,我很他约好在岱山望云亭见面,我碰到了南楚的涿安王,便知道那个跟你在树林里说话的男人是谁,从而知道你的身份。”
牧和道:“原来这么早你就知道我的身份,你怎么没有揭穿我,你可以直接告诉离越不是?”
慕容月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秘密,可是塔里叔让你跟在他身边,自然是相信你的为人,我又何必多此一举,你没有背叛他们是不是!”
最后一句不是问话,而是肯定的话语,牧和听得出来,慕容月是相信他,这一瞬间他无比怀念自己的老朋友,当年他执行任务失败惨遭灭口,若不是塔里及时过路救了他,他早就已经命散黄泉,塔里明知道他是涿安王府里的杀手,还是将他留在身边,这份信任他铭感于心。
三年前,涿安王找到他,要他继续为他效命,否则就将他的身份公诸于众,让他难以在北疆生存,塔里知道这件事情让他将计就计,一方面向涿安王透露他们错误的消息,一方面配合塔里的行动返回南楚。
他自问从未做过对不起塔里的任何事情,可是他尴尬的南楚杀手身份还是让他不敢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别人,慕容月毫不介意地说出来倒是让他颇为意外。
“小月儿,不,我现在没资格这么叫你,慕容将军,我返回北疆并没有恶意,如果你不放心,今夜我拜祭完塔里以后我就马上离开,永远不再返回北疆。”
“拜祭塔里?”慕容月问道。
牧和站起来,他将酒壶从铁盆里取出来,拿了一个酒杯将酒斟满,他将酒杯里的酒洒在地上,“今日是塔里的生辰,我原本想着今夜在这里陪他喝一壶帮你庆祝,酒还没温好你就来了,塔里生前也最喜欢我酿的马奶酒,以后喝酒都不知道要找谁喝,哎。”
慕容月起身,也拿起一个酒杯,“给我也来一杯,敬塔里叔。”
“好,敬塔里。”牧和倒了一杯酒给慕容月,“今夜,我们三人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冰冷的夜,寒冷的风,帐篷里的火堆依然在燃烧,牧和趴在火堆旁边已经睡熟,几个酒杯凌乱地散落在地上,萨尔和多吉围在主人的身边安静地眯着眼睛。
帐篷外,一匹黑色的战马慢慢低融进漆黑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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