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过了一夜,天子有意让京城的白杆军回四川,归于四川巡抚朱燮元管辖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出乎朱由检和兵部尚书王在晋的预料,这个消息非但没有引起朝廷内外的任何争议,反而得到了一片赞扬之声。
稍加思索后,紫禁城中的天子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嘴角浮现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与驻扎在西山、关系复杂的京城部队不同,这些远道而来的白杆军战斗力强悍,而且是一支只受秦良玉和朱由检指挥的“孤立部队”。
这样一支“孤立部队”留在京城,对于那些希望天子“无所作为”统治的朝臣来说,是一种无形的震慑。看到天子竟然“自断一臂”,朝廷内外的大臣们都乐不可支,怎么可能上书劝阻?
别说其他人,就连已被冠以“帝党”之称的首辅李国普和次辅刘鸿训也没有异议,迅速同意了兵部的请求,批复的速度令人惊讶。
然而此刻,紫禁城中的天子无暇顾及外界的纷纷议论,他的注意力全在眼前风尘仆仆的辽东巡抚毕自肃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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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微臣请求继续监督辽东骑兵的建设。"
尽管不知道案后的天子为何突然走神,但辽东巡抚依然心思细腻。作为“锦州大捷”的领导者,毕自肃很清楚,如果不是东江毛文龙在关键时刻“倒戈”,突袭女真牛毛寨,锦州的局势可能仍然岌岌可危。
更重要的是,朝廷耗巨资打造的“关宁铁骑”仍然牢牢掌握在宁远祖家等将领手中... ...
天子把从京营和腾骧四卫挑选出来的几千精锐骑兵留在锦州,但面对经常全军出击的女真八旗,这点兵力还是远远不够的。尽管他早就知道宁远的祖家把"关宁铁骑"当作自家的私人军队,但他还是尽力去笼络他们,可惜并没有任何效果。如果不是天子及时启用马世龙恢复职位,让他整顿山海关,迫使宁远祖家出兵,锦州可能早就陷入危机了。
面对辽东巡抚期待的目光,朱由检坐在案牍后轻轻点头,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
早在神宗时期,辽东重镇就已经出现了“军阀”的苗头。当时的辽东总兵李成梁养寇自重,掌控了辽东的军事和政治大权,间接导致了建州女真的崛起。像这样的边境军事重镇,绝对不能完全把军事权力交给当地的将领家族,否则就会形成难以控制的局面。
短暂的沉默后,天子的声音在毕自肃耳边响起,显得有些冷淡:“袁卿刚回到登莱,李卿又刚刚成为天津巡抚,整顿军备,建造船只都需要大量花费。”
或许听出了天子的言外之意,辽东巡抚本能地想要起身禀告,仅凭锦州城中那不到一万的骑兵,怎么抵挡可能随时卷土重来的女真大军。要知道,女真大汗皇太极可不是无能之辈,这次的失败后,下次肯定会有所防范。
“陛下,微臣请求开启内帑。”
虽然他知道盯着天子的私房钱不太合适,但想起出发前众多辽东将领期盼的眼神,毕自肃只能恭敬地说出来。他的亲哥哥毕自严是户部尚书,他心里清楚国库空虚,已经无法支援辽东了。
“周永春已经正式担任宁远兵备道,天津巡抚李邦华和登莱巡抚袁可立也在紧急建造船只,整顿军备。”
“马世龙也回到了山海关。”
听到这话,原本想说什么的辽东巡抚立刻闭上了嘴,紧张地盯着案牍后的天子。虽然天子没有明说,但话语间透露出的“威胁”之意十分明显,他对宁远将领家族的“忌惮”和“厌恶”毫不掩饰。这些举动都是为了限制宁远城中的将领家族。
“朕倒是要看看,那些将领家族究竟有多少本事。”
朱由检的声音提高了不少,语气激昂,眼神不由自主地望向辽东。在这样的双重压力下,他真的很想知道,以将领家族欺软怕硬的个性,他们是否真的敢“背叛”大明。
“嗯……”
看到情绪高涨的天子,辽东巡抚的气势一下子停滞了。根据天子几乎无懈可击的布局来看,宁远城中的将领家族确实无法掀起什么风浪。长久下去,无论是在朝廷的压力下还是负担大军的“后勤”压力下,“关宁铁骑”终究会再次归于朝廷的掌控之中……
如果“关宁铁骑”能乖乖听话,锦州的实力就能增强很多。毕竟宁远城里那些将领家族除了这支“关宁铁骑”,还有不少骑兵部队。
“内喀尔喀联盟和喀喇沁部那边没有后续消息吗?”
还没等面前的辽东巡抚完全理解,朱由检又迫不及待地追问。
“皇上英明……”
“女真首领皇太极原本根基就不稳,这次在锦州一无所获,国内已经有很多抱怨之声。所以皇太极稍微隐藏一段时间后,看到我们大明没有反应,就派多尔衮去喀喇沁部和内喀尔喀联盟出访。”
听到这里,朱由检轻轻点头,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内喀尔喀联盟和喀喇沁部或许确实动摇过,但以皇太极的性格,怎么可能让这些蒙古人轻易“改换门庭”?
“现在国家处境艰难,财政非常紧张,朕的私库也不能轻易动用,只能暂时委屈爱卿一段时间……”
朱由检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突然语气变得柔和,有些“愧疚”地看着面前显得有些失落的辽东巡抚说。
尽管只是半年未见,但毕自肃明显憔悴了许多,头发里隐约有了几丝白霜。
不用多问,他在辽东一定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压力。
“微臣惶恐……”
短暂的惊讶之后,毕自肃颤抖的声音在乾清宫的暖阁中响起。他饱经风霜的脸颊微微扭曲,眼睛深处隐约闪烁着泪光……
仅仅一句话,毕自肃就觉得过去几个月的“委屈”和压力都不值一提了。
一切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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