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屿芳看似柔弱,实则内里刚强,她做如此决定,在伏青骨意料之中。
只是,一如席玉所言,要靠她和楚绾一守住药王谷,不是件容易之事。
委曲求全,以计将来,对如今的药王谷而言,或许才是最周全妥帖的办法。
伏青骨问道:“少谷主不和谷主商议后再做决定?”
楚屿芳摇头,“此事若被兄长知晓,定会答应去雷泽。”
“一时苟且,换不来长久之安。药王谷位列七大仙门,若就这般屈从,拱手让谷主为质,往后便再难以立足立威,又如何辖制底下附属宗门?”
她眉宇间浮起傲然之气,“何况,这是我药王谷之地界,真要动起手来,谁输谁赢还无定论。”
听得这番话,伏青骨对楚屿芳更添几分欣赏,“无论少谷主作何决定,我都站在药王谷这边。”
楚屿芳朝她一礼,感激道:“这还要多亏仙子,若非你打探到消息,我也没有这个底气。”
“我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伏青骨拉她坐下,问道:“接下来,少谷主有何打算?”
楚屿芳望向方丈山,“我要赌,赌九渊没胆开启地煞阵,赌紫霄雷府不敢与众仙门为敌。更要防,防止九渊狗急跳墙。”
伏青骨思忖片刻,提议道:“最好的防便是攻,趁现下各派都在,少谷主不如先下手为强。”
楚屿芳道:“英雄所见略同。”
二人相视一笑。
伏青骨想起一事,对楚屿芳说道:“还请少谷主转告楚谷主,我已决定要恢复识海。”
楚屿芳并不意外,“仙子想好了?”
“嗯。”伏青骨眼底幽华流转,“许多事只有知其根源,才能化被动为主动,从根本去解决麻烦。”
楚屿芳并没追问她有什么麻烦,只答应道:
“好,我回去便告诉兄长,让他制定章程,替仙子诊治。”
“不急,待眼前事了再治也不迟。”伏青骨笑道:“何况只有谷里太平了,我方能安心养病。”
楚屿芳一想,也是这个道理,随即点头。
伏青骨正色道:“訾藐如今下落不明,少谷主最好派人在谷中仔细搜寻,务必将人找到,否则恐生变故。”
楚屿芳应道:“放心,我会派人好生寻找。”
伏青骨另问,“谷内人事可肃清了?”
“基本清了。”楚屿芳的神色沉了下来,“终归是兄长和我太年轻,才招致不服,让他们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所以此次,才更不能退,否则更令人瞧不起。”
伏青骨倒觉得,底下不服不全是因为兄妹二人年轻之缘故,而是因为楚绾一这个谷主太不可靠,才会引起不满,催生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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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耶溪内,楚绾一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随后揉了揉鼻子,给自己施了个障眼法,化成一名药师,朝别苑而去。
方才那么大动静,也不知是在闹什么。
为避免被仙侍发觉,碎嘴告诉楚屿芳,他拐进小道,经由树林前往别苑后舍。
在路过一处药王塔时,他忽觉一丝异样,便驻足查看。
药王塔内供奉的是药王,二人高,共两层,这样的塔,谷内有十几座,皆配备有专人洒扫,且规矩严明,祭品三日一更,塔前需得整洁干净。
可眼前这座塔,祭品却洒落了一地,香烛也歪七倒八,即便是供奉失职,也不该这般狼狈凌乱才是。
难不成是哪派弟子乱入,故意捣乱?
恰好有一块供品躺在楚绾一脚边,他弯腰拾起放了回去,然后恭敬地拜了拜。
楚绾一拜完起身,朝上层扫了一眼,这一眼却让他愣住。
他射出一根银针,银针立即被弹开,随即皱眉道:“结界?”
谁会在此处设结界?
这结界不难,楚绾一合手结印,轻喝一声,“开!”结界应声而解。
他往塔里一瞧,立时僵住,随后破口大骂:“谁这么缺德!”竟将塔内药王神像,换成了一个女人!
等等,这个女人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楚绾一着眼细瞧,见里头盘坐的,竟是訾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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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渊回到自己房内,将一应陈设砸了个稀碎。
自他入住这别苑以来,已经不知碎了多少东西了,下人偷偷上报,楚绾一都让记着,过后好一一算账。
等他砸够了,一人才自墙角现身,上前劝道:“仙君息怒。”
此人正是柯亭,柯亭满身尘土,形容没比九渊好哪儿去。
事是他惹出来的,到最后却是自己挨打丢脸,九渊怒不可遏,扯过他便给了一巴掌,再一脚将人踹在地上。
“都是你!若不是你惹事,本君今日也不会遭受此番羞辱!”
“属下知罪。”柯亭将祸水引到夙重师徒身上,做真切貌,跪道:“可属下也是为仙君抱不平,一个小小剑阁弟子,竟不将仙君你放在眼里,口出狂言,我若不教训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说得好听,跑得倒快,你若真想教训他,夙重来时为何又当起了缩头乌龟?”
“仙君明鉴,我曾与夙重交手,若再被他发觉,依照他对你的成见,恐怕会借机发作,阻碍你的大计。”
这话倒有一二分之理,可九渊却轻易咽不下这口气,又踹了柯亭一脚,森然道:“你若真为本君大计考虑,便不会再三生事。”
“仙君,生事的一直都是夙重,若非他教唆,他弟子白藏又怎敢对你不敬?若非他多管闲事,那扶体丸早就是仙君囊中之物,更不会有神农塔之事,楚绾一说不定已答应同我们回雷泽。只要他在谷内,迟早会坏咱们的好事,属下今日发作,也是为了逼他们早日离开药王谷。”
想到夙重,九渊便恨得咬牙切齿,早知道当年在秘境之中,就该一不做二不休,而不是一时心软,留下这个祸患,处处与自己作对!
柯亭见其神色变幻,继续拱火道:“不止是他,其弟子白藏与小院中那妖女走得也近,更是利用那妖女近水楼台之便,迷惑訾藐仙子。”
“訾藐?”关訾藐何事?
柯亭的语气带着一丝诡秘,“仙君难道没发觉,昨日至此时,訾藐仙子一直未曾露面么?”
九渊想起昨日在訾藐住处发生之事,不堪之余再添一层恼怒,“好端端的,提她作甚。”
柯亭语出惊人,“訾藐仙子已背叛于你。”
九渊冷道:“少没话找话,訾藐不会背叛宗门。”云述还在雷泽,她不敢。
“属下并不怀疑訾藐仙子对宗门的忠心,她背叛的是你。”
“什么意思?”
“属下昨日撞见她去若耶溪找楚屿芳。”
九渊一愣。
柯亭继续道:“我以音控术诱她交代,她想劝服楚屿芳随她前往雷泽,而不想以地煞阵威逼药王谷,”
九渊沉下脸,问道:“她人呢?”
“仙君放心,她被我封禁在一处隐密之所,暂时无人……”柯亭话还未说完,忽然感觉胸口犹遭巨锤,立即吐出一口血来,“不好,封印被解了!”
柯亭夺门而出,九渊见势不对,也跟了上去,二人一前一后来到树林药王塔,訾藐已不见了踪影。
“这就是你封禁訾藐之地?”九渊环视四周,质问道:“人呢?”
“应当是被人劫走了。”柯亭绕着药王塔转了一圈,随即在一棵树上发现了一枚银针。他将银针拔下,见其精致玲珑,便知其非寻常医师所有。
此处离若耶溪很近,人应当是被楚家兄妹救走了。
九渊骂道:“废物,你们幽人宫还能成什么事?”
“也许是天意。”柯亭脑筋飞快转动,倒头劝道:“属下能阻止她一时,却无法阻止她一世。訾藐已起反心,现下落在楚家兄妹手中,定会泄露仙君之筹划,而药王谷一旦得知,必然与咱们撕破脸。”
“撕破脸便撕破脸,本君岂会怕他药王谷?”而今早已不是老谷主在位之时,他还拿不下一个楚绾一?
柯亭苦口婆心道:“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能屈能伸是丈夫,依我看咱们不如先回雷泽复命,请掌门定夺后,再谋后计。”
“不可能!”他若就此回去,便是人财两空,还会落人口实。
尤其是这柯亭,表面看着与他一条心,实际不过是想利用他出谷,一旦回到宗门,他必定反口,将任务失败的责任都推给自己,他好摘个一干二净。
“别以为本君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本君告诉你,若是任务失败,你永远都别想出谷。”九渊打定主意,无论楚绾一跟不跟他去雷泽,柯亭都不能再回紫霄雷府。
他知道得太多了。
柯亭知他动了杀心,不再相激,软道:“我也是为仙君安危着想,若訾藐倒戈,那仙君便没有地煞阵为筹码,若楚绾一不从,反倒会将自己置于险境。”
地煞阵……这也是九渊所担心的。
柯亭深叹一口气,作为难状,“若仙君实在要留下,柯亭也只能舍命陪君子。”
九渊盯着他,脑中闪过一道灵光,“你说你对訾藐用了音控术。”
柯亭表情微滞,答道:“是。”
依照柯亭之狡猾,既施音控之术,又怎会只问訾藐去若耶溪之目的?
九渊握紧神霄剑,“你有没有偷问她催动地煞阵之方法?”
此时即便否认,向来九渊也不会信,柯亭点头道:“问了。”
九渊欲拔剑,柯亭上前一步,压住他的手,露出毒牙。
“仙君,你若杀我,便再没人能帮你。”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柯亭勾唇,低声道:“选我,还是选那个对你不屑一顾的同门师妹,仙君可要好好思量。”
他究竟还知道些什么?九渊此时是真后悔将这条毒蛇留在身边,让他算计自己。
两人僵持半晌,九渊收起了神霄。
柯亭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可下一刻,他便被九渊一拳击在了丹府之上。
顷刻间,他仿佛听见金丹迸裂之声。
柯亭捂着肚子跪在地上,九渊抬起左手,居高临下地说道:“你给本君一个选择,本君还你一个机会。这地煞阵不开阵则罢,一旦开启,你这金丹便只能再使一次,过后便会沦为废人。你若还肯相助本君,那本君便答应带你回雷泽,你若不愿意,便是在诓骗本君,往后就同偷天洞那些贼匪,永远埋在这药王谷中。”
柯亭满头大汗。
“这个机会要不要,你可得好好思量。”九渊撂下这句话,又往若耶溪看了一眼,随后拂袖而去。
柯亭查视内府,见自己金丹上布满碎纹,恨不得想将九渊碎尸万段。
他一向以玩弄人心为乐,却不想今日竟被反噬。
狗逼急了尚且跳墙,也怪他大意,低估了九渊,能让夙重吃亏又当上掌门弟子的,又会是什么善茬。
自若耶溪传来一阵动静,有人往这边来了,柯亭挣扎着站起来,悄无声息地撤去。
在他身后,被他压倒的那团杂草,一根根不甘地弹起。
九渊别以为就此可掌握他的生死,他会让所有与他作对之人,都付出代价,包括整个药王谷。
——————大舌头分界线——————
訾藐睁开眼,迷茫了一瞬,随即弹坐起身。
楚绾一正好凑过来,被她一记头槌,正中下颚,不幸咬到了自己舌头。
他捂住嘴,疼得眼泪狂涌,很快便尝到一股血腥味。
“楚谷主?”訾藐认出他来,捂着额头问道:“你没事吧?”
“泥嗦呢!”
楚绾一吐出两口血,跑到架子前,取下一个药瓶,将里头的药粉倒了大半在舌头上,然后被呛得直喷血沫。
其情状之惨烈,令訾藐不忍直视。
她检查了衣衫,又拍了拍脸,对楚绾一道:“这是何处?我为何会在这里?”
楚绾一含糊地说出一个名字,訾藐艰难分辨出‘若耶溪’三字。
她顿了片刻,转头盯着楚绾一,问道:“你不是傻了么?”
楚绾一白眼都快甩上天了,“泥踩撒了!”
眼下装已然不像,他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訾藐对此早就有所怀疑,原来还真是装傻。
她再次问道:“我为何会在此处?”
药敷上后,楚绾一疼痛减轻不少,他随手扯了一张手帕擦了擦嘴,走到訾藐面前,将她从头到脚顺了一眼。
“窝在药王塔捡泥回来的。你为何会在那儿,扮窝猪宗?”
“扮什么?”訾藐皱眉。
“猪……”楚绾一捋直舌头,“祖宗。”
訾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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