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三年除夕,苏微澜在宫廷夜宴上见到了立于宋清朔身侧的姜淮。
见到她的时候,姜淮朝着她的方向眨了眨眼,露出带了几分调皮的笑容。
“还是个小姑娘”。苏微澜想着,忍不住低头轻笑。分明是雁门关一带让人闻风丧胆的暗卫弦月,却在见到她的时候,还是这副小女孩模样,也不知那些死在她手下的人知道了,会不会惊得又活过来。
宋清朔也瞧见了她,对着她点头微笑,用唇语叫她“微澜姐姐”。她却无法直视他炙热的目光,有些躲闪地点头以示回礼。
很快,皇帝携高贵妃与太后一齐入场,苏微澜看见坐在上首的太后,目光所及之处,特意多看了她几眼,带了些意味深长。她立刻低下头去,生怕自己的动作再慢些,就被太后看出了她眼里暗含的嫌恶。
两日前苏微澜刚随兄嫂母亲抵京,太后便急召她与老王妃入宫,美其名曰抚慰她们的丧父丧夫之痛,又是对她好一通夸赞,实则明里暗里,透露出来的意思都是想立她为皇后。
老王妃听得太后的意思,早已喜不自胜,就差当下绑着苏微澜和那皇帝入洞房了,在太后下首假意谦虚,实则满脸堆笑地说:“大娘娘真是太过抬爱了,我家这个没教养的野丫头,怎么就能母仪天下了。大娘娘此话,真是让臣妇惶恐不安。”
太后自然也听出了老王妃只是假意推辞,立刻继续给她们戴高帽,“璇嘉姐姐这是什么话,论亲属,皇帝还要叫璇嘉姐姐一声姑母呢。论家室,若是你们吴越王府都担不起这皇后之位,全天下还有谁家女儿能担得起?”
老王妃继续说道:“大娘娘如此抬爱,真是臣妇与小女的无上尊荣,既是娘娘的意思,臣妇自然也没有不识抬举的道理。”
太后眼瞅着老王妃与她聊的火热,苏微澜却一言不发,又问苏微澜道:“长宁郡主以为如何?”
虽是询问的语气,却带了一种无法掩饰的压迫,不许人置喙半分。
苏微澜对着太后行礼,努力使自己的话听起来卑躬谦逊,“大娘娘抬举,臣女感激不尽,万死难报大娘娘恩德。只是父王新丧,臣女身为女儿,理应为父亲守孝期三年,因此,只怕难承大娘娘盛情。”
“你这孩子,果然是个有孝心的。”太后看出她是推诿之词,立刻换了套说法,“身为儿女,为父守丧亦是职责所在。横竖皇帝后宫琐事,现在也有贵妃帮着打理,倒是不急。可以先将此事定下,待郡主孝期满后,我再让陛下赐下圣旨,立郡主为后。”
“大娘娘,此事只怕不妥。”苏微澜立刻拒绝道,“皇后乃是国母,岂可因臣女空置,臣女实在惶恐,还请大娘娘收回成命。”
眼见着太后面露不悦之色,老王妃立刻把苏微澜拉到自己身后,而后跪下说道:“大娘娘,小女是高兴坏了,一时口无遮拦,还请大娘娘莫要与她见怪。待臣妇回去,定然好好教导。”
“不急。”太后喝了口茶水,瞥了苏微澜一眼,脸上的不悦更重,接着说道,“我记得吴越王府里头,也不是只有郡主一个未嫁的女儿,既然王妃这个千娇百宠的二姑娘觉得惶恐,我记得你家三姑娘,如今也十四了,待她孝期满后就十七了,正当妙龄。若是入宫为妃,想来王妃也不会介意吧。”
老王妃干笑两声,脸色比哭还难看,却还是只能微笑着说:“如此,就是臣妇一家无上的殊荣了,多谢大娘娘抬爱。”
离开太后宫殿后,老王妃趁着宫人们不注意,狠狠在苏微澜胳膊上掐了一把,在她耳边恶狠狠地说:“你别不知好歹,你若是敢把这泼天的荣耀让了出去,让那小贱人占了便宜,就别再叫我母亲,我没有你这样愚蠢不孝的女儿!”
苏微澜早已对老王妃的打骂斥责麻木,听得这话却是忍不住冷笑,毫不客气地讥讽了回去,“王妃娘娘从来也没有把我当做女儿看待,我再愚蠢不孝,又与王妃娘娘何干。您不是一直都更喜欢苏微沁吗,觉得她乖巧懂事,让她成了皇帝陛下的嫔妃,这对您来说,才是更大的荣耀吧。”
“混账东西!”老王妃怒极,却也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发作,只能更凶狠的剜了她一眼,在她耳边威胁道,“你要么就给我应了太后的旨意入宫为后,要么我就上报宗族耆老把你逐出王府,你自想去哪里去哪里!”
“那就请王妃娘娘上报族中亲长,把我逐出家门吧。”苏微澜并不畏惧她的威胁,反而顺着老王妃的话茬说,“只是如今还在父王孝期,只怕家中族老也不会听娘娘您的一面之词,怕是不能让王妃如愿了。”
说完转身快步离开,不愿再与老王妃多说一个字。
“你!!!”老王妃恨不得冲上前去狠狠给苏微澜一巴掌,再指着她的鼻子怒骂一通,但且不说苏微澜疯起来真能干得出拔出剑和她这个生母血拼这种事,老王妃如今也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宫禁之内人来人往,她也实在做不出这等有损颜面之事。
“我当初就不该生她!”老王妃痛心疾首地对身边的张嬷嬷说,“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了她,又含辛茹苦地把她养大,好好养个女儿,倒养成仇人了。我就该听那道士的,把她摔死算完。”
张嬷嬷听了这话也是觉得无语,什么“含辛茹苦把她带大”,连她这个做下人的听了都觉好笑,但也不能忤逆老王妃,只得敷衍了一句“孩子大了都是这样的,而且如今又是老王爷孝期,也实在不应商讨郡主婚事”。
宴席之上,苏微澜注意到那位年轻的帝王从头到尾都没看自己一眼,也明白了立她为后一事,只是太后的意思,心中想着或许她可以私下面见陛下言明此事,兴许还有转机。
只是,她还没想明白该何时以何理由求见陛下,又该如何说出此事委婉表达自己的拒绝之意,皇帝的声音却让她心中一颤。
只见李庭言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姜淮,话中带了几分轻蔑与玩味,直接当着一众皇室宗亲公侯王爷的面,问清朔道姜淮是否是他的侍妾,还直言她生的绝色。而宋清朔不过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这女子不过是臣府上统管内务的女官”,神色自若,看不出任何情绪。
苏微澜甚至不需要看姜淮,便能猜到她现在一定是一脸的惊惧厌恶,正想出言为她辩解几句,李庭言却岔开了话题,对着苏微澈说为刚出生的灵毓备了份礼,终止了这一话题。
原本,也不过是宫宴上一个根本不值一提的小插曲,姜淮容貌倾国,皇帝陛下年轻气盛多看了几眼也是正常。只是…苏微澜注意到他看向姜淮的眼神,不只是单纯的见到了美人时的倾慕,更多的却是那种猜不透的琢磨,如此,她倒是真的不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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