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书筠在听到“配不上”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眼色晦暗,这下更是抓紧了杨铭的衣袖。杨铭本来听得时祺的话,面上一时间青红交加,现下看心上人如此模样,更是连额头的青筋都冒起来了。
杨铭道:“时祺,好歹咱们是晋州同乡,又有过同窗之谊。你现在却站在一个外人那边。你莫不是被这小人蒙骗了。”
时祺嗤笑一声,道:“抱歉,你谁呀,我好像并不认识你。我提醒你一下,在这里,烬微山重烬门,你才是那个外人。还有,你张口闭口说我师姐是小人,我看你才是没有教养、不知礼数吧。当真和这位夏什么来着,绝配!”
“你!!!”
杨铭气急了,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来如何反驳。倒是风羲上前了一步,道:“时祺你这话确实说得有些过了,都是同乡好友。这之间想必是有误会,只消央央跟他二人道个歉,解开误会就好了。”
绿央看着风羲,满眼都是不解和失望,明明之前那样保证过,如今却又是这副好人模样。说着是误会,却是只让自己道歉,明摆着是表明了错在自己。
时祺也斜睨一眼风羲,道:“既然是误会,没说清楚前你为何上来就只让师姐道歉?风羲,你把师姐当什么人了?一个只会乖乖听你话、按照你的意愿走的木偶?还是……他们口中的外人?”
被质问的风羲噎住了。时祺还在继续说:“此二人,一个只与我师姐不过几面之缘,师姐仍热情相待;另一个,我没记错的话,我师姐救过夏小姐你的命吧。哦,还不只一次呢……怎么现在只是个误会,就闹得如此呢,还是说夏小姐有了情郎便忘记了救命恩人?”
此话一出,连周围围观的人都纷纷看向夏书筠,那张本就白皙无瑕的脸,此刻窘得一点血色也无了。
风羲道:“时祺,央央是你的师姐,怎的我就不是了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先……”
杨铭见心上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周围人的眼色也是越来越不善,却是一刻也等不了了,道:“风羲你跟她废什么话!明明是绿央自己胡乱传话,扭曲书筠心意,如今见我二人在一块,又妒忌心起侮辱书筠,还诅咒我二人姻缘。哪有什么误会不误会的!一码归一码,我今天非要让他给书筠道歉不可!”
绿央看着夏书筠:“书筠,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见夏书筠沉默,绿央继续道:“书筠,你昨晚是如何跟我说的,你现下敢说吗?”
夏书筠张了张嘴,半晌才出声:“我昨晚只跟你说,我确实没想好……”
绿央摇了摇头,心里觉得自己果然是被好一通戏耍啊,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还没等她想出个理由来,杨铭却又是一步上前,似乎又想要来抓绿央的肩。
杨铭道:“如今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狡辩个屁啊,我真是一句话都不想再跟你们说了!绿央如是想着。
没等那只手挨到绿央,时祺就挡在了身前。轻而易举地拨开了那只手,时祺道:“你这意思,要打?”
“打就打,我还怕你一介女子不成!”杨铭的嘴可比拳头硬。但夏书筠却是满面愁色,低声道:“阿铭,还是别了,你没有灵力……”打不过她的!
“哈哈哈哈,夏小姐这是怕我胜之不武?这样吧,我也不用灵力,咱们且公平地打上一回。若输了,麻溜地给我滚下山去,别再到我师姐跟前来找晦气。”
时祺都这样说了,杨铭哪还有不应的道理,提了拳就冲上来。时祺几下闪开,敛了灵力,也开始还击。围观的人很自觉地往后退,为两人腾出了足够的空间。
风羲这才上来拉住了绿央,指责道:“央央!你就由着她这么胡闹?!开口劝一劝又费得了你多大事!”
绿央甩开了风羲的手,双臂抱在胸前,道:“那你怎么不劝劝你的朋友,又费得了你多大事呢?你不愿站在我这一头,也不愿别人为我出头,风大神,你可当真霸道啊。”
闻讯赶来的桑桑和姜清河挤进来的时候,刚好听到绿央说这一句话。跟着她们一块儿来的还有流星,此刻见人和主人似乎是起了冲突,也龇着牙冲风羲低吼。
风羲见了这个阵仗,道:“你别使性子!”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你还是去和书筠站在一道吧!让开些,你挡着我了!”
绿央说完便再也不理风羲,自顾自地蹲下看相斗的两人,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流星的头。
风羲再没办法和她沟通,被姜清河拉到一边去了。
这场比试没持续多长时间,毫无疑问的是时祺胜出了。但杨铭好歹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力气不容小觑,出拳也没留余地。时祺整场下来,只面上挨了那一记重拳,却是被这一下弄断了鼻梁。
此刻坐在宿舍里,鼻梁已经被桑桑推回去了,只是瞧着还是有些歪的。
绿央给她擦净了血,又仔细地上着药。时祺这才“哎哟哎哟”地喊疼。
“现在知道疼了!那么冲动干嘛,我又不是打不过,还能怕他不成?”绿央这样说着,手上的动作还是放轻了些。
时祺龇牙咧嘴地说:“嘶……那厮对师姐满嘴胡言秽语,我当然不能客气了啊,省得叫人以为你当真是谁都能欺负了的。嘶……”
“你呀……他爱咋说咋说呗,几句话而已,还能叫我少了几块肉不成?”
“要我说时祺师妹打得好!我要一早就在,也非得上去打两拳不可!”桑桑已经又拿了几块干净的布进来,也忍不住插话。
“哈哈哈哈哈哈你看,小鹿师姐懂我。不过,师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现在你可愿跟我们说说?”
正好药也涂得差不多了,绿央拿干净布巾给时祺伤处缠上,这才慢慢讲了这两天发生的事。
听完前因后果,时祺一手握拳狠狠砸了一下桌案,道:“什么!简直岂有此理,真该再打狠点的!”
这一下动静不小,惊得原本趴在绿央脚边的流星都“蹭”地一下站立起来,眼珠子警惕地转来转去。
“就是!真想拿鹿角怼他!那……看样子,风羲是信那边了?”桑桑气得真的露出了两个鹿耳朵来,她忘了她是雌鹿,是没有角的。
绿央道:“恩,是吧。或许对错她根本不在乎吧,她在乎的只是我在她朋友面前甩了脸子、失了礼数。唉……”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垂下了眼睑,睫毛投下很小的一条阴影,叫人看不清她眼中神色。
三个人都沉默了。
半晌还是时祺先开口了,她道:“算了,不管他们了,那小子以后肯定也不敢再找师姐你的麻烦了。来一次我打一次!”
“恩,恩,恩!反正咱也在这儿待不了多久了……”桑桑如此应和。却不知道,这一句话让对面两个人心中都是“咯噔”一下。
绿央面上不显,只道:“恩。放心吧,我没事的。”
收拾完屋内东西,天色已是不早。时祺侧身坐到绿央榻上,双手放在后脑上,往后一倒,道:“师姐我今天睡这儿!”
“好好好。但总得洗漱吧。”
于是时祺又不情不愿地起来了。
等到折腾完毕,三人熄了灯,各自到榻上躺下,流星也安安静静地窝在榻边,黑暗中只有平稳的呼吸声。很久之后,时祺听到身边传来很轻很轻的一声叹息。自己也无声地叹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斗殴”事件的第二天,杨铭就匆匆下山回晋州去了。这消息还是姜清河来告诉桑桑,桑桑又来告诉绿央的。至于他二人以后怎么打算,绿央没问,也不想知道了。
自那之后已有半个月,风羲未曾来找过绿央,夏书筠也没有。绿央心中说没有失落是假,但也觉得是个自我清醒、琢磨以后路怎么走的好时机。
临近修习期满,也没什么课业了。绿央几乎每日都带着流星在山中玩乐,要么是去找小珏,要么是在灵兽舍同其他灵兽玩闹。
灵兽舍修在重烬门后山,收录了宗门历代从各处收服、收容的灵兽,有除祟作战需求的时候,宗内弟子是可以来申请领一只作帮助用的。多是用完即归,正儿八经自己饲养的还是少,因此这些灵兽大多数也没有认主。灵兽数量不少,以灵犬、灵猫等小型灵兽居多,也有白虎、麝鹿等一类体型大、灵力强的珍奇灵兽。其中最为珍稀的,当属那只焰色的丹鸟。此鸟有凤凰仪态,生于火山之中,因此拥有如烈焰般的羽毛,当然也有吐气成焰的本事。不过重烬门这只已经活了太久,又在从前一次战役中受过重伤,如今不过在灵兽舍安享“晚年”,也已不会再吐焰了。
绿央在灵兽舍混了不少时日,这些灵兽已经与她亲近非常。那丹鸟虽时不时摆着个高贵的架子,但每回也都站在屋檐上看绿央和一众小灵兽玩,待人走了,自己又慢悠悠地进屋去。不过绿央也看出来了,舍里不少灵犬都异常喜欢流星,奈何流星是个不解风情的,绿央都恨它不开窍,急都急死了。
但没多久,她就没办法想这件事了,因为有更急的事情发生。
这一日,绿央照例自山下采买了两吊肉,往灵兽舍去,准备给丹鸟那老家伙也打打牙祭。
刚走到灵兽舍门口,就听见里头闹哄哄的,还不断有弟子拿着魂器往里头冲,绿央都被撞了好几下。
随手抓住一个看起来与自己同届的弟子,绿央问:“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见过绿央,于是道:“你还不知道,宗门刚下的令,要在今天之内,将灵兽尽数处理了!”
“处理?如何处理?”
“不足百岁者,关押不出;百岁以上者……诛杀。”
绿央心猛跳了起来,那两吊肉也脱手掉在了地上。她顾不上去捡,一阵风似的往里面跑。
进到灵兽舍,果然一片鸡飞狗跳。不少弟子手上正拿着捆仙绳,满院子地追逐灵兽。大一点、灵力强一点的还能躲避两下,年龄尚小、灵力低微的,多半已经被套住,扔在外面瑟瑟发抖。
一群灵兽被赶到死角,仍不愿意就范,已有弟子抽出武器,一击打过去。眼看着这一击就要落在那些小兽身上,焰色的丹鸟突然出现,张开双翼挡在了众兽之前。丹鸟本就灵体受损,被这一击直接抽到了地上,羽毛纷飞。
那弟子还想上去擒,被不知哪里冲出来的流星一口咬在了手腕上。被咬之人大叫一声甩开灵犬,退后两步叫其他人一起上前还欲攻击。
“住手!!”绿央两步跨上来,挥手斥退了前排几人,又将流星唤回身边,这才俯下身去查看丹鸟。
领头的一位弟子以为绿央是负责照顾灵兽舍的,不舍得这些畜生,于是道:“师妹,我等受师尊之令行事,还请谅解。方才那灰犬已咬伤同门见了血,不知道还会不会发狂,师妹还是离它远些……”
绿央瞬息间已经给丹鸟输了一点灵力,好歹是暂时把命保住了。闻言她摸了摸流星的头,站起身,道:“此犬名唤流星,乃蓬莱仙宗宗主亲自取名并赠与我的。师兄动手前,可考虑清楚。”
面前众人听了此话,自然是不敢再拿流星怎么样的。领头的弟子于是又道:“如此,师妹可带此犬自行离开,我等也不会再追究。但其他灵兽,我劝师妹还是不要管了。”
“不足百岁者关押,永不得出;百岁以上者,就地诛杀。灵兽何辜,绿央斗胆一问,如此之重的令行,到底是为何?”
那群人里方才被流星咬伤的人站出来,绿央对此人有些眼熟,似乎是同届御清堂的修士。那人道:“绿央你有空去插足别人,却没空关心宗门事务吗?那我就浪费些唇舌告诉你,前些日子雍州仙门亲眷来烬微山拜访,未曾想雍州仙门宗主的幼女在山中玩耍之时,被一灵兽所伤,现在还没醒呢。师尊下此令,也算是给雍州仙门一个交代,你别分不清轻重。”
“什么狗屁交代,谁伤的只管扑杀去,又关这些灵兽何事!”绿央简直觉得莫名其妙了。
那人又说:“本就是些不认主的畜生,既都是兽族,想来都是有伤人狂性的。趁早关押、诛杀,才算是真正为苍生计。”
这狗屁不通的言论,竟还有不少人附和。绿央怒上心头:“这通理论真是好生奇怪。照你这样讲,有人落水,是不是就得把所有河流都填上?若有杀人者,那是不是得把杀人者族类全部诛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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