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先前刘诚研制出来的解药,晋、乾、云三州的情况在快速地扭转。
云州凡间和大多数云泽宗弟子在上次禹梧桐亲自降下的甘霖中已恢复了神智,曹沅没了心头所忌,便借了乾州和蓬莱的力量在一点点清理州内重烬门的残余。虽谈不上一举即得,但好歹也是进展不错,算是彻底缓解了乾州的压力。
而幽州和晋州,则是借着御水专修的力量和底下已收回弟子的分派,在逐步将两州辖地重新恢复至往日荣光。
幽州地小,受“灾”也集中在西部和南部,不过月余就基本根除。
而晋州大半的区域已恢复如常,重新被五同宗收回。如若不看那些因战事带来的残垣景象,这一方州界之内俨然已是与从前没差。
但这一月过去,这往西推进的“净化”却是彻底停滞,在雍州与晋州交界往东百里的范围僵持下来。
绿央下午得了信,傍晚就赶到了五同宗,进到殿里的时候正巧赶上时祺和时珏在商议此事。
两人见绿央前来先是一喜,而后便关心起吃食和休息的琐事来。只因这月余来绿央为了缓解御水专修的压力,几州四处跑,帮着解那些药引,他们也都只见过一回。
绿央却顾不得这些家长里短,满心都是那场在边境的拉锯战:“你俩可消停点儿吧。边境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时珏正叼着自己的一片叶子在嘴角,闻言取下来,道:“嗐,还不是杨家那群余党,不知用了什么邪术,竟网罗了那些凡人一起反抗。”
绿央眉头这才皱了起来:“凡人?”
“是啊,莽云山一脉往龙城方向,近百里的城镇村庄。”说到这里,他语气不免有些激动,“五同宗一直以来庇护晋州,这些人反倒过来站在重风那边,这是什么道理!”
“良琰!”
听到时祺喊他,时珏又重新将那叶子叼回了嘴里。
看他神色,绿央不解地问时祺:“他在不高兴什么?”
时祺也颇感无奈:“师姐,自从那姓梁的出手伤了你之后,他便再也不许我如此叫他了。”
绿央笑出声,又去看时珏。见少年还梗着脖子,便抬起手唤他过来。
时珏不明所以,凑近了弯下腰来听绿央要说的话。
哪知等他凑近了,绿央一把扯下了他嘴边的叶子,道:“噢,倒是我的不是了,给你取了这样的字。”
“哪有!”时珏站直了,表情还有些忿忿,“绿油油你取的自然是好字。那名字也好,偏生跟了个烂透了的主。”
“好了,人都已经死了,你跟两个字置什么气。”
时珏一屁股坐在她二人对面,嘟着嘴:“才没有。”
新生的叶片娇嫩,被绿央在手里像个把玩物件般转着,没两下就大了一寸。绿央把这叶子随手别在襟上,将自己刚才一不小心溜走的思维重新追了回来。
“念安你说,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时念安脸上也恢复了严肃:“莽云山往龙城方向百里,虽广,却人稀。算下来不过百十来个小镇并村庄,咱们之前去过的临兴镇已是算大的。总体算下来不过千百来号人。”
“五日前杨家一众败退莽云山,不知怎的将这些凡人、小妖尽数蛊惑,等到我们去时,竟举戈相向喊打喊杀。底下人来报,却也不是毒未解的样子。”
“怎会如此……”绿央摸着下巴,还是没想到什么可能的原因,“你俩领我亲自去看看,不做什么,只悄悄观察就好。涉及凡人的,武力总是太过,着实麻烦。还是得先探了其中缘由再作打算。”
她是真的有些着急。现下局势虽在往好的方向走,刘诚也已经借着夏书筠给的信息在全心全力研究蛇王一事。
但他们在行动,重风自也不会是闲的。过去月余,那蛇王如何情况,重风功力修为如何,他们在明却是一点不知晓。更遑论重风手里还有三颗灵石,一个风羲和一个雍州,以及一些在暗的手段。
最终一战不过时间早晚,只有趁早解决了几州的内患,才能将最后的影响尽可能地降低。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绿央说着就要起身。最后还是被时祺按着重新坐下了。
“师姐别急。姜师姐和桑桑师姐传了信,明早会来晋州,届时我们一起出发也不迟。”
绿央坐下了手也捏着扶手:“行,行吧。也好,多两个人终归也好办事些。”
她说完还是觉得心中烦躁不已,又自顾自地起身往外走。
“那你们也早些歇息。我自己走走,都别跟着。”
说完,头也没回地出了这厢书房。
这地方她熟悉,时珏倒不担心她迷了路,只是越看那背影越觉得她状态不对。他只能转头问时祺:“绿油油这是怎么了,许久没见过她这般焦灼模样了。”
时祺一手搭在时珏肩上,叹了一口气:“近三月了,是你你不急?”
听出了这话里的弦外之音,时珏又道:“你说魔君那么厉害,肯定能打得过重风吧。干嘛不直接请出来,省得两个人都心不安。”
时祺摇了摇头,又拍了拍时珏的肩,才背过身去看房中挂着的晋州舆图:“你啊,还真不是做宗主的料。”
绿央没目的地走在五同宗内,瞧着这些早春已有复苏之象的景致,却无半点欣赏的心情。时珏问时祺的话她自是没有听到,但不久前朗明却是问过她差不多的问题。
当时,众人刚议完事不久,朗明带着钟嘉就私下向她询问关于重风为何会在意封印的事。绿央如实相告之后,朗明便问出了与时珏一样的疑问。
她的回答是:“魔君虽实力强劲,但魔气极易暴动,谁人也不知重风究竟有没有那个本事可以控制他。重风自己也在犹疑,遂才在意那方封印结界。若能控,你我便谁也不是他的对手;若不能,重风岂非给自己寻了个死路。他搏不起,我们亦然。”
朗明少年心性,直言不讳:“魔君既是阿姊夫君,阿姊御灵一道又极有造诣,何不……”
绿央知他未尽之言为何,回:“我亦没有把握。”
有把握压过重风的力量吗?自然是没有的。溪山全须全影地出来,莫说烬微山,整个九州恐怕都得掂量掂量。
要怪只怪自己修为不济,若是能有爹爹一般的修为,或可一赌自己能控得住魔。
而她不敢赌,也不愿赌。不愿拿无辜的人做自己的赌资、试验品,全自己一时怯懦和只顾体面的豪言壮语。
重烬门一事之后,绿央也曾悄悄地去无间崖看过。桃源的进出口早已被鹤玄封禁,她自然是不会惊动结界回去。她也没打算真的要回去,只是觉得这样离得近些,心中的思念和焦灼都能稍得缓解。
而无间崖上那三层的结界已被溪山破开一半,仅剩的一层半上也残留着重风的力量。显然是又来重新加持过的。
她没敢待太久,只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匆匆离开。而那暂缓的心绪,离无间越远也被重新拉得更长。到今日已是重新搅作一团,如何也理不清了。
指尖的绿蝶来回往复几遭,绿央眼眶沾上了早春夜间的寒露,让她觉得那绿蝶的翅膀也好似湿润得要往下滴水。
会好起来的。很快就会结束。快了,就快了。
她这样安慰溪山,也这样安慰自己。
鞋底渐湿,心思渐重,绿央终于回了自己的房中,抱着双臂睡下。夜色沉沉,月拢在薄云的轻纱幔帐之后,屋里不甚明亮。只那闪着微光的绿蝶不肯熄灭,整夜都停在她的肩头,直到天亮才渐渐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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