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竹抱着绿央,飞得极快。竹叶覆上了寒霜,显出与这春日格格不入的冷来。他身边的萧如松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萧如松侧头看了一眼绿央,又看了看重竹:“师妹似只是睡过去了,回去了我便叫刘大哥来。”
“恩,我已探过脉,虽无大碍,但不知那关熠到底使了什么阴招……”重竹说完,也转头看过去,两人一对视上,便同时开口。
“你来此处做甚。”“前辈为何来重烬门。”
两人皆是一怔,重竹没再开口示意萧如松先说。
萧如松又再次看了一眼重竹怀里紧闭着眼的人儿,才道:“师妹离开云泽宗后,我去了一趟蓬莱,找明烛前辈聊了聊。”
“所以,明烛跟你说了什么。”重竹侧眼看他,“你来找风羲又是为的什么?”
这下,萧如松脸上倒浮现出一丝不解了,道:“前辈不知?”
闻言,重竹心里对萧如松知道的事情有了数,必是跟绿央有关,且极为险重之事,否则以萧柏的性子,不可能如此莽撞。但他心中确实疑惑,明烛和南天按理来说不可能将绿央置入险境,那只能是这丫头先斩后奏了。
“他们瞒着我做了什么?”
这下萧如松确定,这件事连重竹前辈都不曾知晓,于是他道:“不如由前辈亲自去蓬莱问过明烛前辈。此事由传我,或有不妥,师妹也……”
重竹也并不想为难萧如松,只道:“好,我知道了。”
由此,两人不再言语,专心赶路。
云泽宗离得最近,两人半炷香的时间便带着绿央落了地。等进了厢房,闻讯而来的禹梧桐见着了绿央,对着萧如松好一顿责备。
萧如松一一应下,交代了几句便出门去给朗星宗传信了。待到跟朗明讲清缘由,又同曹沅商量了一番,回来时正巧看见重竹站在树下发呆。
劲竹挺立于风中,自带着一派灵动仙风。只是这脱俗之姿,竟也染上了愁绪。
萧如松踱步至他身侧,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前辈可是在担心……”
“如松,你可还记得咱们在北境的时候。”重竹抬起头,望向树顶迎风摆动的嫩叶,没等萧如松回答,便继续道,“那个时候央央领了溪山来,我心中是有害怕的。”
“晚辈心中惧怕之事,与前辈一样。”
重竹转过头来,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果然,知我者,莫若你。”
两人在树边的石凳坐下,重竹这才幽幽地继续道:“后来,我回了桃源,知道得多了,这才慢慢接受。”
萧如松想起什么,道:“上次给师妹送美人面,是前辈主动要求的吧。”
“恩,家里都很担心她。”重竹往后靠在树干之上,慢悠悠地继续说,“你知道的,那位也不敢贸然放出来,我们都瞒着他。可我出来的时候,他状态已经很不好了。我怕,撑不了多久了。”
“所以前辈才这么着急找上重烬门?”
重竹手中正握着自己那管竹笛,他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道:“恩,当年我为了在重风面前掩饰,自取了一半本源灵根藏起。我原本打算回归完全体后,去秘境,就算不能消除那红颈槽蛇,至少也能让它吃些苦头。没想到……你也来了。”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一下,萧如松也自嘲似的笑了一声:“要不说,我与前辈心灵相通呢。”说完,也往后靠了过去,继续道:“我与前辈所忧并无太多不同。不久前,时祺和时珏也跟我提过师妹的异常,今日又觉察师妹心有所思。便一时没忍住,想要寻风羲问个明白,若能得她在那边相助,一切都会好办许多。毕竟她……是我鲁莽了。”
“无需自责,这也不怪你。”重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所有人都以为风羲对央央还有情。只是这情到何种程度,又要如何释放,我们不得而知。瞧今天风羲的态度,想必她是不会回心转意了。这件事,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前辈说的是。”萧如松想了想,很快在心中打定了主意,“这样,师妹好一些,我将她送到晋州去。晋、幽两州相邻,且局势已然稳定。有时家两个和姜师妹、桑桑姑娘作陪,应当是可以放心的。”
“正巧这两日,我与梧桐帮曹宗主稳下云州,此后便可随前辈一同前往蓬莱,商讨此事。”
重竹嘴角噙着笑:“也好。你想得周到,我自是没有什么可不答应的。左右也急不出什么来,不如……”
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的竹笛,萧如松即刻会意,也笑着掏出了腰间的洞箫。
笛声轻灵,如梁上燕振翅飞舞;箫声沉婉,似晚风轻拂山岗。和鸣之中,汇成缱绻温泉,浸入这方院子的屋里屋外。
两曲闭,曹沅也领着刘诚自院外进来。此行是钟嘉遣了门下的大弟子亲自送了刘诚过来,自然也没花太多时间。三人在屋外大致讲了绿央的情况,刘诚便也没耽搁,很快进了屋去。
刘诚素来知道绿央体质如何,仔细查看过,便很快有了结论:“姑娘身体、灵脉、灵根本源都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不知为何一直不醒。但确实也没有任何异常。我只能开几帖安神的药,稳住姑娘的本源。”
屋里的几人都放松了一些,虽还不知道原因,但没什么大碍总是好的。萧如松道:“就当休息吧。她许久也未曾这样安眠过了。”
剩下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无他,光小树眼下那明显萦绕的黑气,也能看出来她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禹梧桐领了刘诚去抓药熬制,剩萧如松和重竹还留在屋内。
“前辈,你去歇着吧。我在这里,等梧桐送药回来。”
重竹应下,便也起身离开了。待到屋内重归于寂静,金光绕着床榻闪耀,一点点将这整个屋子都填满,最后倾泻到院中,给那西沉的太阳余晖额外镀上些许温暖。
禹梧桐亲自领了刘诚在云泽宗的药库里捡了药,又跟着进了小厨房,看刘诚下了药材,药炉子里冒起了热气,这才端了个矮木凳坐下。
她一手托腮,一手拿着把蒲苇扇子扇着那炉火,脸也被火光照得红彤彤的。
“诶,刘大哥,你家世代修岐黄之术,应该也看过不少修习之人吧。”
“虽世代行医,但刘某过去三十年所医修习者加起来,也不及这几月的多啊。”刘诚正拿着几味药材嗅闻,他一边挑拣,一边继续回答禹梧桐,“也多亏了绿央姑娘救了忘忧,又教了我养魂之术,这些时日我聚起灵气,加之实践,倒是在这方面精进了不少。”
“难怪。刘大哥医术精湛,又以医入道,替我们节省了不少灵力,日后我看你修为定会超过妙善先生。”
刘诚将几味药分别归拢好,笑了笑道:“姑娘谬赞了。”
禹梧桐眨巴眨巴眼,看向刘诚:“那……刘大哥一定也有能快速助长灵气的方子吧。”
拿药材的手一顿,刘诚道:“有。祖上手札有记一方,无灵者服之可短时间得聚灵气,修者服之可得数倍之功。”
眼见着禹梧桐眼睛亮了好几分,刘诚转过身来道:“但此方凌厉,有妖者灵力耗尽打回原形,亦有人者被无法承受,被反噬耗尽。”
“恕刘某直言,姑娘你原本修御水一道,又得水石灵气滋养。为助萧公子修得功法,强行催了土石之力。已是对身体和灵力损伤极大,应当好生休养生息。切莫再寻这催功之法了!”
“哎呀,刘大哥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禹梧桐俨然一副不死心的模样,“我好歹一个高阶修者,断不会是你说的那些下场啊。”
“禹姑娘!”刘诚面色变得极为严肃,他深吸一口气,道,“姑娘不要多言了,再这样,我便告诉萧公子去,问问看他的意见。”
连忘忧都钻出来,在刘诚身后冲着禹梧桐不断点头。
禹梧桐忙摆起了手:“别别别,你可千万别跟他说!我不提,不提了还不行吗。”
那把蒲扇随着她的动作胡乱挥了几下,将炉火一下激得大了起来。
“姑娘,火,火。”
两人又手忙脚乱地去救那炉火。几番折腾下来,两人皆是闹了个黑脸,一炉子药总算有惊无险地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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