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汉炎匆匆地赶到北河花园时,剑洪将军已带着禁卫军将白莲池围了起来,他伸手试了一下王妃辛洛的鼻息,好久,他的手才拿开。从他僵硬的表情中,邓汉炎知道发生了什么。
“快叫御医来。”剑洪将军起身,脸色苍白,他大吼了一声。
“大将军,御医来就迟了,要先救人,先让王妃娘娘将水吐出来。”生在水边的邓汉炎知道,对于呛水者,时间就是生命。
“大胆。”剑洪将军大喝了一声。出现这种事,他已经没了半颗脑袋,如果再让邓汉炎耽搁,延误了就医时间,他在君王复利面前,连说话的机会都就没了。“邓将军,人命关天,岂能儿戏。”
“大将军,王妃娘娘是淹溺水,大多溺水者死于屏气,只吸入少量的水,而淡水会很快由肺部进入血液。”邓汉炎跪在玲儿身旁。
生在内陆的剑洪不懂水性,他被邓汉炎绕晕了,邓汉炎说了这么多,他只听懂了第一句。“行了,就说怎么办。”剑洪无礼的打断了他。
邓汉炎上前用手指在铃儿的颈下试了试,他猜的没错,铃儿已无动脉跳动。“胸外按压,碧儿。”邓汉炎此刻更担心铃儿的生死,他大喝了一声叫过碧瑶。
碧瑶早已泣不成声,被邓汉炎厉声喝来,仍手足无措,邓汉炎让碧瑶将铃儿的双手交叉叠在胸前,用力按了下去,一大口水从铃儿的嘴里吐了出来,铃儿咳了一声后,又不省人事。剑洪将军见这个法子有效,下令碧瑶继续。邓汉炎知道这个方法治标不治本,真正救铃儿的还需要与渡气给她。可这嘴对嘴的渡气,任谁都没有胆量去做,毕竟,王妃辛洛是千金之躯,她若能活过来还好,她若死了,施救之人也必死无疑。碧瑶犹豫了,她不敢动,她是庶人,小姐是贵族,身份有别。
“碧儿,听到没有,就是现在。再拖延时间,你会杀了她。”
邓汉炎用出了镜云阁的口气来跟碧瑶说话,在镜云阁,他称铃儿为“她”。如果不吓一吓碧瑶,她是绝对不肯冒犯铃儿的。他深知溺水的后果,拖下去她随时会死掉。
“大殿下。”剑洪转身看向辛彦之。
辛彦之愣在原地,他脚步往后退了一下,差点儿踩到身后的毕月。眼前之人是铃儿,可她也是缘遥的王妃,若他出面了,铃儿的名誉何在?
邓汉炎看到他身后的毕月时才意识到,眼前之人是嫡王子缘遥。“见过大殿下。”他急忙行礼。
“殿下,没时间了。”邓汉炎催促道。
辛彦之一脸慌张,对铃儿,他不能见死不救,可如果救了,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他慢慢走向铃儿,辛彦之感觉自己的脑袋被谁敲了一记闷棍,他看到铃儿手中抓着的龙龟玉石。原来,缘遥的龙龟玉石不是她的。“龙龟玉石是怀姓宝子章献给父王的,北冕国只有两块,一块赐给本王,另一块在狮岗城之战后赐给了有功的邓荣。”为何铃儿会有龙龟玉石,她跟邓荣有什么关系?辛彦之打了一个寒颤,所以邓汉炎才会护卫奉国寺?他看了一眼邓汉炎,此时的邓汉炎,比任何人都要紧张。辛彦之觉得身子有千斤重,他慢慢蹲到铃儿身边,按邓汉炎所说,与铃儿嘴对嘴,换气于她,她这才有了脉搏,之后又用指甲在铃儿的人中处用力掐了几下,铃儿的鼻息终于像闷热夏夜的凉风,一丝一丝地袭来了。
在俯身的辛彦之身上,邓汉炎看到他落在胸前的龙龟玉石,邓汉炎看着它,也看着铃儿手中的龙龟玉石,他一起身,差点儿没站稳,耳边响起他父亲的话:邓家得到的玉石,只是一块辅玉,真正能预知吉凶的是大殿下的玉石。邓汉炎眉头拧起,既惊诧又疑惑,她有龙龟玉石,有着叫碧瑶的婢女,她到底是谁?他花了两日的时间去了龙塘,在龙塘见到被流放的吕继才,吕继才仍旧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哼,邓家不是忠烈吗,可惜啊,一门忠烈的邓荣,女儿竟然入了青楼。”
“吕继才。”邓汉炎脸上青筋暴起,恨不能一剑杀了吕继才。“伊莲在哪里?”
“哈哈,早已经成了孤魂野鬼了吧。”吕继才脸上挂着一丝得逞的嘲笑。“要找你妹妹,怕是要走一遭阴曹地府了。”
“伊莲是怎么死的?”吕继才的话,邓汉炎只听进了一半,此时,他所有的力气都流失了,如失了三魂五魄一般。
“还能怎么死,当然是我杀的。”
“吕继才!!!”邓汉炎眼珠仿佛要暴出。
“你能拿我怎么样,杀了我呀。”吕继才把脑袋凑到邓汉炎身上,被邓汉炎一把推开了。
“你会慢慢死在我手上。”
铃儿在恍惚中似乎看到了邓汉炎,脸时而近,时而远,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直到她看清眼前这个男子。
“辛……”
“王妃你醒了。”辛彦之打断了她的话。“王妃娘娘醒了,快宣御医。”
辛彦之带着毕月回江波殿时,毕月还没有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照阿郭的吩咐,带了一件鹤氅去北河花园,去到时才看到辛彦之浑身湿透,他这才知道手上鹤氅的作用,他慌慌张张地将鹤氅披在辛彦之身上,按阿郭所说,强行将他拉回了江波殿。
刚踏进江波的门,缘遥不顾门外还有谁,一甩袖子,内力从撑起的袖管立刻窜到门上,两扇门被重重的合上了,阳光透过缝隙射进来,都能看到关门扑起的灰尘,被突然而来的风扰了清净,纷纷不满地在半空中跳起来,翻腾着抗议。
殿外的三人都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回头想看时,只能看到两扇厚重的木门,江波殿还从来没有在白日关上过殿门。刚刚关闭殿门的这股内力,让谢冲和水月都吃了一惊。一向温文尔雅的缘遥王子,竟深藏不露,从这股力量上判断,内力应在水月和谢冲之上。水月和谢冲互看了一眼,继续心无旁骛的站岗值守。刚才,缘遥王子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阿郭却一脸焦急,反倒是假面永一师父,怒目圆睁,一副怒不可遏的神情。
“今日,你犯的错不可原谅。”缘遥咄咄逼人质问辛彦之。因生气,瞳孔也放大了,眼神里有着君王复利一样的居高临下的姿态。他的双眼都瞪圆了,怒视着辛彦之。
“殿下饶命,小人,小人觉得那是一条人命,才一时心软,出手相救。”辛彦之方才在白莲池旁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在缘遥的眼中,辛洛是他名义上的王妃,他可以不喜欢,但别人也不能触碰。辛彦之觉得解释是个棘手的问题,依缘遥偏执的个性,他今日怕是凶多吉少,此刻他的生死已经不在自己手上。今日,他有种屋漏偏逢连阴雨的感觉,见到了怀柔,身份被荞衣识破,铃儿又差点儿被淹死。
“生死由天,人也插手不了。”
这话从缘遥嘴里说出来,又冰冷又无人情味。辛彦之想到了前几日谈起的西夷之战,生命对他们这些王族微如蝼蚁,他们冷血,残酷。
“殿下,哪怕你再不想娶辛勖之女,但至少现在,她是你的王妃。身为夫君,理应保护自己的女人,她一次次的身处险境,无数次的命悬一线,难道不是承了殿下的因吗?”
辛彦之的这些话,缘遥何尝不明白,但这就是朝堂之争,冠冕堂皇的背后,都是血迹斑斑。他又想起在北河花园她送他的方帕,她是纯善之人。
“不知天高地厚,今日不给你点教训,怕是你下次也都记不住。”缘遥一抬手,一掌劈在辛彦之的心口,受这一掌,辛彦之五脏六腑都被掌力挤压在一起,噬心的痛在咬着他的身体,他一口血冲到嘴巴里,喷在地上。
“王妃娘娘之于王宫,是最弱的那个,她手无寸铁,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被卷进了权力之争中。对于这样一个无知的人儿,人们亦不肯放过。西夷之战,那些想活着人不过是一介草莽,殿下全杀了,便是军功。”辛彦之鼻子哼出一股气,他心底在笑,笑得无奈、笑得心酸,是在嘲笑王权亦在自嘲自己的天真,假扮缘遥,来到北冕城堡,他原本以为能一展自己的报复、走了一条捷径,这何尝不是他的下场?辛彦之不跪缘遥了,从地上站起来。
“混账东西。”缘遥一挥袖子,一掌劈到辛彦之胸口。辛彦之身体内的器官都在翻江倒海,仿佛被缘遥一掌劈的错位了。
“殿下,饶命啊,他没有内力,经不起这样打的。”阿郭跪下来替辛彦之求情。缘遥收回掌,他强撑着摇晃的身子。
“先关他三日。”缘遥说完,转身离开了。走到正殿,他眼前一黑,差点儿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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