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太过激动的缘故,诸葛十七的嘴角噙着一丝僵硬的癫狂笑意。
但很快,他脸上的笑意就顿住了。
迟重林的嘴唇微弯,眯起的金色双瞳直直看向诸葛十七,全然没有半分惊慌。
虽然没有说话,但诸葛十七还是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微妙的嘲弄。
——大意了。
诸葛十七的后背当即冒出一层冷汗,电光石火之间察觉到了那个一直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检查迟重林的身体。
尽管面上云淡风轻,但实际上,诸葛十七也早已是强弩之末了。
养魂丹对他身体的摧残比外表看起来更为严重,他体内的经脉、灵流,早已对那东西产生了强烈的依赖。若是贸然断药,只怕不消几个时辰,他的灵脉就会随着破败的肉体一起,化作一坨软烂的肉絮。
眼看主墓室近在咫尺,在这样的情况下,诸葛十七的精神还是忍不住放松了。
这恰好给了迟重林可乘之机。
若诸葛十七多留个心眼,肯稍微花些灵力探查一下迟重林的身体,就会发现他手中的这副躯壳实际上空空如也,连一丝神魂也无。
恍神之际,诸葛十七只觉得背后一阵疾风闪过,后脑一麻,尽管竭力转身闪避,但肩膀还是被亮起的刀光劈中。
皮肉撕裂,鲜血狂涌。
回过头,只见站在他身后的罗明义手持长刀,刀刃上还沾着几根染血的枯白断发。
狼狈、太狼狈了。
尽管知道自己如今已经毫无形象可言,诸葛十七还是忍不住咬紧牙关。长剑被召回手中,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修长的剑身亮起紫红色灵光,不住的微微震颤。
等他恢复如初,见过他这副面貌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轰——!!”
震天的爆炸声响起,卷轴在巨蟒体内炸响。
巨蟒仰头痛嘶,内部的爆炸并没有当即引起它的死亡,在痛苦的催动下,它发狂似的用头颅重重砸向墓顶。
“砰!”
“砰!”
“砰!”
每砸一下,都会引起天塌地陷般的震动。
砖块松动,碎石掉落,每一声碰撞都令人胆战心惊,仿佛下一刻就会引起整个墓道的塌陷。
愤怒、错愕和屈辱,太多的情绪再度冲散了诸葛十七所剩不多的理智。以至于他都没有发现,罗明义手中的兵器他其实从未见过。
剑刃与长刀交错,罗明义一击得手,却并没有继续争斗的意思,招架几下后就借机撤离。诸葛十七紧追其后,却被早已准备在一旁的冯亦和徐宗则两人挡住。
“嘁。”看着挡在身前的两人,诸葛十七眼神一暗,反手翻出一把玉骨折扇,直冲两人面门而去。
另一边,暂时脱身的罗明义没有急着远离这是非之地,而是抬起举刀的手臂,对着某个方向用力一甩。
长刀在空中划过一道银亮的光线,“铮”的一声,不偏不倚地刺入耳室门前的砖缝。
罗明义的力气用得极巧妙,整个刀身仅有一小段刀尖没入地面,恰恰支撑起整柄长刀的重量。
这番举动,饶是身为同伴的冯亦和徐宗则也看不懂了。
罗明义只让他们帮他拖住诸葛十七,却没来得及过多解释。
正是跟诸葛十七翻脸的时候,现在丢兵器是几个意思??
但很快,众人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剧烈晃动的明暗火光中,一个身形颀长的少年在耳室门前凭空出现。
只见他拔起长刀,横在身前,另一手握着什么东西,做了一个抹擦的动作,似是在擦拭刀刃上的血渍。
众人看不清他左手上的东西,却在动作间看清了少年的脸。
雪原鹰隼一般的金色瞳孔,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以及垂在脸侧的墨色卷发。
——分明是已经被丢入蛇腹、被炸得连渣都不剩的迟重林!
看着那张脸,冯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纵使这张脸平日多讨人喜欢,现在看来却无端透着森森鬼气,好似是从地府里爬上来索命的冤魂厉鬼。
无法杀死,无法摆脱。
盯着那双眼睛,诸葛十七勾起一侧嘴角,面容狰狞。
迟重林回敬以微笑,接着松开左手,一团阴影从掌心跌落。不待其掉至地面,一束刀光就从正中将其贯穿,将那东西狠狠钉在地上。
刀锋之下,是一个咧着大嘴,笑容无比诡异的纸扎小人。
与此同时,诸葛十七似是遭受了重创,攻击的动作猛地一顿,连灵剑都险些脱手。
他的神情有些茫然,张口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止不住的鲜血不断从他的口鼻涌出。
“咳——”诸葛十七呕出一大口黑血,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向地面,以剑撑地才勉强稳住身形。
徐宗则和冯亦一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彼此对视一眼,眼中俱是警惕与不解。
罗明义也落回地面,回头看向一旁半跪在地上的迟重林。
后者的表情也不轻松,眉眼低沉,嘴角也流出一丝血痕。
罗明义的眉头皱了起来。看来方才迟重林与他传音时,所说的可一招制敌的法子,其实是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黑招。
“没事吧?”他问。
“无碍,”迟重林摇摇头,撑着刀柄从地上站起,语气有些虚弱,“多谢了,罗大哥。”
罗明义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被一声嘶哑的笑声打断。
“嗬……哈哈!”诸葛十七捂着胸口笑起来,露出两排被血液染得黑红的牙齿,“我明白了——是叫迟重林……是吗,我记住你了。好……你很好。”
迟重林面不改色,回望淡淡道:“这算是威胁吗,前辈。”
“威胁?不,怎么会。”诸葛十七嗤笑两声,侧眸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迟重林,“其实,我很看好你。若不是现在处境不合适,我说不定还会推荐你加入仙盟……没人跟你说过吗,你很适合那里。有心眼,有胆量,没准待上几年,混得不会比当年的陈泫差多少。”
迟重林始终无动于衷,只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眸色一动,状似无意道:“你认识他。”
诸葛十七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偏头笑道:“哈,谁不认识他。仙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化神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席护法,这些名声难道还不够大吗?”
他似是知道自己今日恐怕无法活着走出百剑乡,于是干脆放松下来。他后退几步,攀扶着墓壁让自己坐下,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在仙盟,我最烦的就是他……说坦诚些,是嫉妒。”盯着空中的某处黑暗,诸葛十七的目光逐渐变得涣散,声音也越发飘忽虚浮,“他多自由啊。乐意在仙盟干的时候,毫不费力就能得到赏识,一路扶摇通达。不乐意待了,转头就能抛下一切,好像什么都束缚不了他——”
“而我……”他闭上眼睛,声音平淡,“我只是一条被拴着的用来看家护院的狗,从出生起就决定好了命运。只要有一天吠不动了,转头就会被像牲口一样宰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惜的是,诸葛十七的这番肺腑之言并没有被多少人听进去。除了迟重林外,包括杨若雪在内的其他人大多数都在集中精力对付垂死挣扎的巨蟒。
要是再放任它继续砸下去,恐怕他们今天就要都被活埋在这里了。
不过,诸葛十七的话原本也不是说给他们听的。
虽然诸葛十七对于陈泫的看法错的离谱,但迟重林并没有选择去辩驳。
苦难是无法用来衡量的,攀谁比谁活得更惨这一行为本身就毫无意义且荒谬。
迟重林沉默着,提刀走到诸葛十七身前。
诸葛十七想杀他那么多次,留着实在是一大隐患。
“我再问一个问题。”诸葛十七又偏头吐出一口血,垂眸看向不远处地面上的小人,“那是什么?”
迟重林抬起长刀,刀尖隔空对向他的胸口,回道:“扎小人的把戏。”
话虽简洁,诸葛十七却领悟了大致意思。
类似于民间的针扎小人巫术,只要在小人放上目标的血肉或毛发,就能实现伤害的转移。所有施加在小人上的攻击,最终损害都会反馈到目标人物身上。
“原来如此……”诸葛十七闷咳似的笑了两声,接着闭上眼睛。
他的体内已经烂透了,就算没有这一刀,他也坚持不了太久。
前来百剑乡,本就是一场拼上性命的赌博,他也早已做好了丧命的准备。
但还是不甘心啊,就这么在这里结束了吗?
他还想活。这辈子,他还没活够本。
迟重林看了一眼面色灰败的诸葛十七,握刀的力道更紧几分,想尽可能给他一个痛快。
对准心口的刀锋正欲落下之际,一道寒芒毫无征兆地刺穿迟重林的肩膀。
寒光裹挟着恐怖的巨力,迟重林只感觉右肩一凉,紧接着,他的脚下一空,背部传来剧烈撞击的闷痛,仿佛要把胸腔都震碎。
迟重林眼前一黑,或许是砸到了后脑,他竟短暂失去了几秒意识。
等回过神后,大脑从剧烈的疼痛中恢复运转,他才发现自己是被人用剑钉在了墙上。
他的右肩被冷冽的剑身贯穿,双脚离地,全身的重量都被吊在那鲜血淋漓的关节上。
迟重林缓慢抽着冷气,下意识感受自己的右臂,意识到还有知觉后才松了口气。
“迟道友!”
在场众人俱是一惊,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诸葛十七下的手,但在回头时,他们却惊愕地在诸葛十七身前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脸。
“……”盯着那人,罗明义难以置信地咬紧牙关,双唇微张,却说不出来任何话。
迟重林没有犹豫,用左手抓住贯穿自己肩膀的剑柄,接着双脚蹬墙,猛地借力挺腰,咬牙将长剑从肩头拔出,同时自己也失去支撑,滚落在地。
疼痛让他一时无法动弹,一瞬间冷汗冒满全身。
喘息片刻后,迟重林重新撑起头颅,手里死死抓着那柄长剑,抬眸对上那双漆黑沉静的瞳孔。
——又见面了,冒牌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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