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正元笑了笑,发出了邀请:“来我办公室待会。”
“得嘞,蹭你一壶茶喝。”
俩人坐在办公室,沉默了很长时间,杜正元才开口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位审讯同志,名叫石振声,原城关公社派出所所长,在公检法被砸烂之后,这三个部门重组,成了人民保卫部,他又担任了人民保卫部部长。
所以,现在,公社没有派出所,也没有司法所。一切事务交给人民。
石振声是法学科班出身的,58年大学毕业主动要求下基层,希望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一开始,工作进展很顺利。虽然有困难有挑战,但只要你认真对待,总归能一点一点解决,整体向好。但是,1966年开始,一切都乱套了。
石振声的心情很复杂。
“应该不会太久的。咱们这个国家,本来就积贫积弱,发展了几年刚有起色,但整体上还是穷困潦倒,根本耗不起。”
“但愿吧。希望赶紧结束。”
紧接着,杜正元又笑道:“你老弟今天戾气很重啊,都动手了。”
石振声说道:“我就瞧不上周煜成这种搅屎棍子。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人,不问对错,不分是非,随随便便站队,我们的社会才会这么乱。有的人为了利益干坏事,好歹还有个理由。他呢?他有什么理由?他就是单纯的坏!陈思进的未婚妻何其无辜,他张嘴就说人家‘乱说’,还想暗示人家配合他。幸好那姑娘不傻,她要是傻乎乎的给未婚夫打了这个配合,以后她的身份可就尴尬了。”
杜正元点头,“这件事里,最可恶的就是他。我猜,蒋笑笑盯上陈思进,肯定也是他把陈思进的家底说出去了,要不然,蒋笑笑怎么会处心积虑的来找陈思进呢?”
石振声说道:“我猜也是这样。这两天的审讯,他对这一点闭口不提。之前还想着全身而退,现在发现退不了了,就把责任全推到蒋笑笑身上。他在弱化自己在这件事情里的作用。他不想让陈思进记恨他。”
杜正元说:“昨天一开始,我还想着把这件事大事化小,算了。陈思进是京城来的,可能思想比较开放,谈个对象也和咱们这儿的人不一样,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没必要上纲上线。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陈思进的未婚妻打了电话过来,那这件事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石振声说:“确实。要是没有他未婚妻这通电话,这事还真有可能让他混过去了。”
他叹了口气,又说道:“这几年有你压着,咱们这儿一直没闹太厉害。正好借这件事闹一闹,闹完了又能消停很长一阵子了。反正他们几个确实有错,没冤枉他们。就算以后这场闹剧过去了,开始翻旧账,这件事也经得起查。咱们要批,要斗,但还是得守住底线,没问题的尽量含混过去,抓住有问题的狠批狠斗。”
杜正元笑道:“这你不用担心。今天早上,我接到省里的电话,省报打来的,说要关注一下刚分来的大学生的表现,还特别强调要实事求是,有问题说问题。这里面要是没有那位未婚妻的手笔,我是不信的。哪儿就那么巧了?陈思进昨天刚出事,今天省报就打了电话过来,就差直接点他的名了。我已经让通讯员跟着下去采访了。但从根本上来讲,还是你说的这样,咱们没批错,没斗错。”
正聊着,一大早就去了蒋有福老家调查的同志回来了,带回了一个消息:“蒋有福有前妻。而且,在和前妻没离婚的情况下,就和现在的妻子郭艳芬勾搭在了一起。蒋笑笑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据。蒋有福和前妻离婚半年之后,蒋笑笑就出生了。”
石振声惊讶道:“他的前妻就没闹吗?”
“农村的闹就是两家打一架,很少有闹出村的。而且大家还讲究做事留一线,不会把人赶尽杀绝了。蒋有福给前妻娘家赔了一笔钱,这事就算过去了。”
“他前妻就接受了?”
“前妻接不接受不重要。重要的是前妻娘家接受了。”
“你见到前妻了吗?”
“见到了。她明显心里气不顺,一听蒋家出了事,笑的哈哈的。但是我问她愿不愿意出来指证蒋有福,她又不愿意。说事情都过去了,她现在过的还行,不想和姓蒋的再有什么牵扯了,也怕姓蒋的被逼急了,以后会对她打击报复,她无所谓,但是她有好几个孩子呢。”
石振声点点头,“可以理解。”
杜正元说:“那就算了。反正蒋有福诬告、作伪证,性质已经很严重了,不差这一点。”
调查同志问道:“那不是太便宜郭艳芬了?”
石振声说:“怎么会?前妻不愿意出面,你调查来的这些内容也不是摆设啊。等会去民政所查查档案,看看蒋有福有没有正式的结婚和离婚记录,对比一下时间线,还是能把他婚内搞不正当男女关系的事情落实了。”
“别等会了,我这就去,一次干完得了。”
说完,调查同志就跑了。这位原来也是派出所的小公安,干这事专业对口。
又过了一会,通讯员拿着稿子进来了,让杜正元和石振声帮着审阅一遍。
俩人接过去一看,这家伙挺会写,按照石振声定的调子,把整件事情描写的绘声绘色。
陈思进见色忘义,周煜成是非不分、欺骗群众,蒋笑笑利用美色腐蚀国家干部,蒋有福诬告陷害……
【这些人的表现,本质上就是摆脱不了资产阶级腐化堕落的思想。我们很难想象,大革命都已经进行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有一小撮人的思想没有改造好。事情发生之后,城关公社非常重视,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全体群众对这一小撮人开展了严厉的批判。他们终将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被彻底改造好。】
杜正元和石振声对视一眼,纷纷夸道:“写得好。送到县里去吧。”
“好,我这就去。”
等他走了,石振声也起身告辞,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游街的人得下午才回来,批判大会傍晚才开,这一段时间,他还能休息休息。
———☆———
这一天,宁安早上起来,先跟着爹妈打了一套军体拳活动身体,然后才吃早饭。
小米粥、煮鸡蛋、馒头、凉拌小菜、咸菜,看着普普通通,吃着非常顺口。
早饭后,李明德去上班,郑敏跟小徐一起出去买东西,说要给宁安多做几个好菜,抚慰一下她受伤的心灵。
宁安抱着俩人腻歪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中午想吃羊蝎子锅。配菜就要豆皮、豆芽、藕、菠菜、油麦菜、豆泡。要是有灌肠的话来一块,中午咱们自己炸着吃。还有小豆凉糕和豌豆黄,都来一块。”
郑敏笑道:“看来你真的伤心大发了,要吃这么多才能抚平。”
小徐笑道:“小豆凉糕和豌豆黄我在家里给你做,现在天热,怕外面卖的不新鲜。”
“太好了。我就喜欢小徐阿姨自己做的。”
俩人出门以后,宁安端出一盘洗好的葡萄,往院子里的躺椅上一坐,摇来晃去的,一边吃葡萄一边看戏。
小桔子先给她看了看陈家的情况。
陈父一大早就开始往城关公社打电话,连打三次,都是忙音。连公社话务室都没打进去。
陈母问他:“打通了吗?”
“没有。可能是小地方的线路不稳,出故障了。我中午再打。”
“唉。我这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了似的。”
“先不要自己吓自己。年轻人谈个对象,能出什么事!”
话虽然这么说,他心里也没底。李家来退婚的时候,宁安只说她听见了那边的闹剧,但是没有告诉他们她有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要是她没来得及说,就气的挂了电话,那这件事就不是什么大事。如果她说了,那就有点不妙。
如果城关公社的领导是个事多的,可能就会抓住不放。那思进可能就要挨批了。
而且,宁安说要登报退婚,如果她在退婚声明里说思进乱搞男女关系,这个信息要是被有心人注意到了,可能还是会给思进带来麻烦。
唉!这都是什么事啊!
现在是什么时候?这种关键时刻,思进为什么要作这种妖啊!他是真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啊!
此时此刻,他也有点后悔自己昨天晚上死要面子的行为,昨天他就该拉下脸来卖卖惨,把后果说的严重一点,求求老李和宁安,让他们不要登报,给思进留点面子,哪怕他这边多给点补偿呢。
又不是什么大事,干嘛非得闹开了啊!
这会,他对李家的怨怪也深了一层。
陈母说道:“那你中午再打一遍。要是今天联系不上他,我明天就过去一趟,亲自给他紧紧皮。让他下基层去锻炼,没让他去惹乱子!现在是什么时候,他怎么能这么做?做就做了,屁股还擦不干净!”
陈父点了点头,“我中午再打。”
宁安看到这儿,撇撇嘴,跟小桔子说:“陈家没一个好人。陈母要是出发去公社,直接让她摔一跤吧,断个腿,看她还怎么去。”
“好。”
镜头切到公社,看着石振声分三批把这四个人拉出来,几句话之后,成功让陈周蒋三个人互殴,宁安就比较快乐了。
看起来像朵娇软小白花的蒋笑笑竟然这么能打,属实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再能打的小白花,在整个公社进行游街示众的过程中,又累又饿又晒,身体和精神受到双重折磨的情况下,很快也就蔫吧了。
陈思进和周煜成两位京城来的清俊贵公子,也很快就蔫头耷脑,没个人样了。
小桔子还跟她说了杨总编昨天晚上做的事,“剧情里,老杨在74年的时候肝癌去世了。今天一大早,我就在他喝的水里加了点药粉,保证他长命百岁。要是剧情里他还活着,李家在后来不至于那么被动。李明德还有个至交好友,是京城军区司令员汪振华,他前不久刚从外省调回来,备受器重,可惜他身体也不行,72年就去世了。我也给他治了治病。李明德和郑敏这边,昨天晚上就吃过了。”
宁安对这些都没有意见。
小桔子是完美后勤保障员。
她在想另外一件事,她打算给报社匿名投一篇稿件。
“桔子,从现在那些最活跃的‘革命斗士’中把那些家庭成份不好、又确实做了不少坏事的人筛选出来。”
小桔子笑道:“可以的。怕报社不给发哦。”
“没事,报社不给发,我就把大字报贴遍全京城。这些家伙在这儿搞双标呢!有的同志当年做地下工作,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现在要被隔离审查,怀疑他们和反动派有勾连。有的人当年放弃那么好的条件回国搞建设,结果现在被下放,子孙后代都成了狗崽子。有的人唱个戏被打成封建余孽。还有的人,声色犬马那么多年,却在这里批斗别人,他们怎么不审审自己?”
“好好好,给你找。关键人物给你找出来。别想着发文章了,真发了咱们没事,连累老杨了,咱直接贴大字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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