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茶还在并州的消息,不知怎么被李存勖知晓了。
他本就忧心茯茶的身份,会给梁人再来生事的借口。
故,派人暗中协助茯茶救人,也是他事先安排下来的。再说到李从珂会来找她协作,这也就没有什么稀奇之处了。
当然,茯茶身边那些戴面具的黑衣人,李存勖也早就知道,他们都是张全义在并州城的暗桩。
只是没想到,他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被张全义顺势而上了。
这么明目张胆的暴露出来,明里看着是卖了茯茶一个天大的人情,可细细盘算,这其中的奥妙之处,李存勖不得不说,张全义还真是玩弄权术的高手。
用另一层面的解读,张全义故意暴露并州的暗桩,不就是在告诉他,这处暗桩的存在送给他,张全义丝毫不避讳。除了对他施以投诚的决心,也是在告诉他,张全义不在乎这样一双‘眼睛’,因为有‘眼睛’的存在,那就不得不说,并州城内张全义还有‘耳朵’或者‘鼻子’般的存在。
既是诚意,也是威慑。好一步稳赚的险棋,李存勖不免对这个年近花甲的张全义,又重新有了一些认识。
朱锽如今带着新政,在梁境威望颇佳。
即便四处征战,梁境的蒸蒸日上,让李存勖不得不刮目相看。
作为对手,他虽饮恨叛贼,可若是作为一方节度使,他又无不对梁境的新政充满好奇。放眼当今局势,瞬息万变的同时,还是掩盖不了朱温以及其儿子们,在从政方面的成效。
朱锽兵强马壮,又是其拥兵自重的时候。巧的是,这世上竟还有能让朱锽忌惮的存在。李存勖也想过,若今日换做他是朱锽,得知对自己不利的人还活着,那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这个人。
河东正是人才稀缺的时候,他不敢再冒这样的险了。
大梁的皇太妃,一定不能留在这里,她必须走。
张全义在并州的消息都能走漏出去,这个‘皇太妃’的身份,很可能也瞒不了多久。
听说石敬瑭昨夜灯宴,就匆匆出城了,可李从珂和那个大梁皇太妃还未可知。这可急坏了李存勖啊!他不是不肯帮一把,只是,他身份特殊,不便插手督帅府的事。好在李从珂告诉他,只要赶走石敬瑭,这个烫手山芋也就不攻自破了。
待第二日,他派了重兵沿途去抓石敬瑭。可一路都跑出四五十里路了,还是不见其踪迹。
索性,他也不找了,寻了个莫须有的罪状,驱逐了那批暗桩。
可事情,并没有他所想的那般简单。
梁人安插在河东的暗桩,早已得了指令,要在河东的并州城内,对大梁的叛徒‘皇太妃’下手。最好是能使其惨死于并州大街上,以一场暗杀,挑起梁人的斗志,和出兵的决心。
李存勖迫不及待要将茯茶赶走的原因,也正是因为暗探得到消息,梁人要制造这样一起阴谋。
被驱逐的张全义暗桩一伙,在途经风归坳时,被一群突如其来的杀手围攻。
一行七八人,都死在了风归坳的荒地里。
茯茶和阿虎被人找到的时候,竟是委身在大户人家的夜香桶里。
照阿虎的话说,是姐姐癔症又复发了,途中那些面具叔叔担心会暴露踪迹,就把他们姐弟先藏了起来。
谁知一藏就是一天一夜,等他们被人发现时,身处何处都不自知了。
天不绝人,絮妍找到她们时,即便茯茶已经脏到认不出面貌,絮妍还是凭着直觉发现了她。
癔症的症状已经比之前她在外城见到茯茶时,愈加严重了。
再见时,茯茶都不识人了。
絮妍观之心痛的不得了,因为茯茶会这么严重,全都是受她所累。她就不该冲动行事,以为自己出面帮茯茶救人,就是在帮茯茶。谁知,这一切都是她有勇无谋的下场。
找到茯茶后,她将有些木讷的茯茶紧紧揽在怀里,那一刻,她才懂得师父常说的‘失而复得’。
茯茶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了熟悉的温度,伸手也将絮妍紧紧抱住。
这一反应使得絮妍再也绷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怕,好,好怕,啊怕,怕啊……”
茯茶口中还不断在支支吾吾,絮妍听得出,师妹在噩梦里醒不来,口里念叨的都是她在梦中的境遇。不知她梦见了什么,絮妍和她分开的那几年,只是大概听她说起过那几年。而具体在茯茶记忆里,扎根的恐惧来自何处,絮妍是半点也猜不出来。
带师妹回去,已然刻不容缓。
并州城内,督帅府。
李从荣在外城冻了一夜,好不容易回了府,身体都还没有热乎,就被李清欢着人扔回他后院的宅子里。
作为督帅府里的二公子,虽说是个庶出,可也锦衣玉食养大的。
在外受了这挨冻的委屈,他还没缓过神来,一回府又被自家妹妹如此对待,李从荣差点就没气到吐血。
他不过就是想去混个灯宴见见世面,没想到灯宴没混着,还搞得他招这么大个罪。
真是气都快给他气死。
李清欢问都不问二哥去哪了,一大早就领着人,把这些天跟着李从荣为非作歹的奴仆,悉数清点发卖了。还照着李从荣之前典卖的清单,派人去一笔笔的追回。
饶是李从荣怎么也想不到,他崇拜倚仗的妹夫,此刻早已离开了并州。
还做着春秋大梦的他,就算被李清欢关在宅子里,嘴巴也是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好半天,实在没有一点当二哥的样子。
李清欢听的见李从荣的骂声,可她充耳不闻,就当李从荣骂的是个陌生人般。
玉矶来通秉,说是李从珂在府外求见,跪了快一个时辰,谁劝他他都不肯走。
手中勾勒的狼毫突然一抖,账目上一笔账,被墨汁毁掉好些字迹。李清欢急忙用绢帛来擦,却没想越擦越脏。
玉矶见她如此心神不宁,小心翼翼说,“郡主若还不想见,玉矶这便找人去将他赶走。”
“不,不必了。”李清欢紧忙唤住,“今日若不得他相助,整个督帅府都或将易主。见见吧,毕竟他死里逃生归来,依旧不忘督帅府,还肯挺身而出,于情于理我都该感谢他。”
“是,玉矶这便去叫他进来。”
李清欢放下手里的笔,再无心思核对账目。
掩面梳理一下倦容,这也是向来体面的她,最细末的一个习惯。
李从珂被玉矶领着进来时,她已经端端正正的坐在长椅上。许久未见,他的永宁姐姐似乎比记忆中的模样更加好看。
只是见之无言,他不知如何开这口。
湛儿是她的命,是她的寄托。被李从珂摔死的时候,甚至还不及母亲腰高。
“你……”
“还好吗?”
二人同时开口,沉默的局面被打破。李从珂不敢看李清欢的眼睛,垂着一颗脑袋,豆大的泪珠落入地毯,瞬间被吸收。
“听说你吃了许多苦!”
李清欢说话时,语气中的氤氲隐隐约约,极力压制还是被李从珂辨别了出来。
“永宁姐姐,你若愿意,从珂这条命任凭姐姐发落。”
“不,你如今是王爷的人,我怎敢动你?”李清欢言辞决绝,实在让李从珂不免刮目相看。
“姐姐,我……”
“湛儿死了,如今都随晋王妃的入殓大典,一起封棺入陵。我再找你寻仇,也只是白白搭上一条性命。我的湛儿,已经回不来了。”
听到这番话时,李从珂泛白的指节,已经暴露了他的悔意。
这与他往常所认识的三姐不同。
抬眼看着李清欢,清丽脱俗不减,还是那张惊艳四座的娇颜,一切似乎都没有变过。可就是说不出缘由,李从珂觉得三姐变了。变的让他有了一丝对督帅府的畏惧,也有了被拒之千里的错觉。
“我本该替父帅谢过你,毕竟督帅府出此大乱,你还能挺身而出维护,这其中督帅府欠你的,我会找人清算了还你。”
“可人情这东西,三姐要如何还?还得清楚吗?”
“……那你想怎样?”李清欢怒了,一甩桌面上的茶盏,溅了李从珂一身。
“姐姐,从珂知道错了,你就再原谅从珂一次,好不好?”
“既已投了晋王,你还要我的原谅干什么?督帅府与晋王势不两立,你不是不清楚,如今落得这般境地,你是觉得,父帅还会再信你吗?”
“姐姐你听我跟你解释,从珂是迫不得已的,姐姐,你要相信从珂,从珂没有背叛的意思。姐姐!”李从珂上前拉住李清欢的衣袂,就像他小时候牵着李清欢的衣角,整天缠着要吃糖的样子。
李清欢触景生情,本还想说些什么,回看李从珂的眼睛,她又不忍将话说出口。
“你走吧!”心中挣扎后,李清欢淡淡吐出这句。
李从珂闻言,颓然的坐在地上,他知道,李清欢认真了……
半个时辰后,李从珂魂不守舍的在街上游荡。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督帅府的,只记得李清欢甩开他的手,留下一句,“既然你得晋王青睐,那就好好做出成就,不要做那毫无价值的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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